她抬眼,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我听说过两天市里要下来检查组,检查厂子里的革命成果,要是被检查组看到了什么神婆什么抓鬼,咱们今年的文明街道就不用想了,说不定整个胡同都要跟着吃苦头。”
张俏嘴巴直接张成了个O型,合都合不上,过了两秒钟突然跳起来,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什么我姥姥驱鬼,我姥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除了下地干活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抓鬼啊,你们甭跟我开玩笑了,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
“可你家王大妈口口声声说,你姥是个神婆啊。”萧宝珍说。
“我妈根本就是老糊涂了,啥也不懂,也不知道从哪听了两句瞎话就开始在这瞎掰掰了,她一瘫痪在床的老太太懂个啥啊。”张俏连忙说道:“我姥就是特本分的农村老太太,啥也不会啊。”
张俏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她姥确实是个神婆,解放前确实给人抓鬼驱魔来着,但现在不是破除封建迷信嘛,她姥压根不敢透露自己会这个,也只有特别熟悉的人上门来求,才敢出手一次。
现在她婆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提出来,不是要老太太的命嘛。
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下放劳改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张俏根本不敢沾这个滋滋响的雷,她不仅不沾,还要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也就思考了几秒钟的功夫,张俏直接举起拳头说,“我支持你们给根强驱鬼,你们赶紧上吧,把这个野鬼给赶走,绝对不能留着祸害我们大家!”
“这么说,你们家同意了?”
“我同意,我一万个同意。”张俏立刻点头,又去拉扯王大妈,催促道:“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啥好犹豫的,难道真的让根强被这个野鬼害死吗?你快同意啊?”
王大妈被张俏催的头昏脑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只好说道:“好,我也同意,但是你们轻点啊,别把我儿子打坏了。”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是在批评教育,让这个野鬼自己从白根强身上离开。“
王大妈:“可是我听说外面的批评教育也分文斗和武斗,咱们要文斗不要武斗,行吗?”
齐燕呵呵一笑,“你看那个鬼,口口声声说要杀人,跟妇女搞破鞋,背后害死了于主任,这些多的事情加在一起还不够你看清楚的吗?这就是个恶鬼,罪大恶极,这种极端的恶鬼只有武斗才能教育成功,文斗就跟挠痒痒一样,所以,还非得武斗一回才能让他滚蛋。”
“来吧,大家都上去批评教育一下,咱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准那恶鬼被批评教育一顿,就吓跑了。”
“齐燕说的有道理,咱们得把这个祸害赶走,咱们不能让他祸害其他人。”金秀儿捋起了袖子第一个上去,她跑到白根强身边,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
白根强大概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躲开,直接被打了个正着,脸上一下子多了个巴掌印,又滑稽又好笑。
但这还没完。
金秀儿是个憨的,齐燕说啥她就信了,还真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驱鬼呢,心里颇为得意。
但其他人也没那么容易相信鬼上身这个说法,尤其是好多人刚才看到了白根强被打了以后的反应,一开始看不懂的,渐渐的也琢磨过味儿来。
这白根强,好像又是在演戏啊。
既然是在演戏,那还客气啥,趁着这个时候上去批评教育啊!
白根强平时在胡同里很会装,但他也得罪过一些人,被他得罪的这些人一看机会来了,有的提着拖把或者笤帚,有的把鞋子一脱就上去了。
上去之后,那当然是对着白根强一顿暴打,让他装腔作势!让他演戏!让他在背后举报人!让他害死了于国良!
大家伙儿动手的时候,那是半点情面都没给,哪里疼往哪招呼,一边打还一边口口声声的说是在批评教育。
就是光明正大的打你,还让你挑不出毛病来。
那边在一通暴打的时候,玉娘就傻傻的贴着墙根站着,好像还没从刚才的闹鬼事件里回过神来。
萧宝珍看着玉娘那副样子,脑子里一下子想起来刚才白根强对玉娘的所作所为,语言侮辱,暴力行为,恐怕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了。
她想了想,走到玉娘身边,也转头看她,只是轻声说道:“怎么样?刚才被他那么骂了,还被他推出去挡刀,你什么感想?”
“我说不出来。”玉娘张了张嘴,感觉心里有好多话,但到了嘴边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沉默了半天,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恨他。”
“所以你跟他的婚姻,现在没有爱,只有恨吗?”萧宝珍就说。
玉娘眼睛都红了,“我对他从来就没有爱,嫁给他是我妈逼迫的,她说要不是她把我捡回来养大,我早就死了,所以,我就该嫁给她儿子,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而且我能确定,白根强他也不喜欢我,他对我就好像对一条狗一只猫,反正从来不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