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只仿佛千年岁月后市井中瓦房下的一介说书人,言语波澜不惊,平静地讲述极其遥远的历史。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陛下,您说您忘了?”
您怎敢忘呢?
如此想着,她的情绪仍不可遏制地被牵扯起来,还要气得红了眼眶。
祁政闻言浑身倏地便僵住了,他的目光看她眼眶一点一点泛红,他的眉间杂着犹疑,亦是一点一点皱起。
“你可知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的阿姐,你心爱的皇后娘娘,是如何伏在我的床前,如何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面孔又是如何炫耀如何神气地说,说皇上开恩,纵使她孕有龙子,亦允她来这西洲看望了我一眼,就为给我送终?”
袁冬月喉咙有些酸涩了。“你不会还忘了,忘了我前世那夜撞见你与她在床上,二人何其肆意快活!”
“你都忘了吗。”她发自心底地质问着。
祁政没来由地想起前世袁俞月确实出宫了半月,可那时她给的理由分明是前往边塞探望她的兄长。那时的袁慎常年驻守在边关,鲜少再有空回京城了,由此他并未多想便允了。也正是因为她的兄长战功累累,他才一直没有废了袁俞月的后位。
原来,原来他一直被袁俞月蒙在鼓里,被她给骗了么?原来那十年里他日思夜想,每年每月去庙堂祭拜的人还在世间另一方遥远的地带活着么?他竟不知,他竟什么也不知。
祁政悲痛良久,久久不能接受,只是抓着袁冬月的两臂,任由神色无止境地黑下去。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
“朕知道你恨她,朕又何尝不是呢?……”
“可今世朕再没碰过她,朕将她关入地牢了,你看见了不是吗?”祁政还想挽留,“这后位是你的,这天下朕与你共享,前世不能的,朕今生今世加倍偿还给你,不能吗?”
袁冬月闻言,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疑惑。
没碰过她?她止不住地冷笑,忽地明白了一件事。
“我前世怎么死的你并不知情。”
“那你知今生今世日夜与你欢愉的,也不是我。”
祁政见着她僵了的笑容,临近崩溃:“阿瞳,你为何频频说出些朕怎么也听不懂的话来。”他指尖抓握她臂膀的力道更甚,她明白他已到了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地步。
她只觉得戏谑。
原来前世她与他之间是有误会的啊。
可这误会的解开并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的豁然开朗,反倒是,是一种迂回阻塞的窒息感。
阿姐,你那拙劣的手段,如今看起来却能叫得一个高明的了。
“你还会为朕吃醋,为朕伤心,你是爱我的。”祁政心乱如麻,不可遏制地抓她的臂膀要将她搂进怀里来,“你说你是爱我的,朕命令你说!……”
“我说了我从没有爱过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从前是利用,今生更是一丝一毫都不曾有过。”
“我只是让你看清你自己,看清你所谓的,你的爱!”
袁冬月愤怒地挣脱他的桎梏,愤怒地斥责着。
祁政忽猛地上前一步,一手固住她的腰,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他真的不愿再听了。袁冬月猛一怔愣,二人相视着,她感受到他环住她的力在慢慢凝固,凝固到极致便止不住地发颤。
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似猛虎,似蛟龙,天之骄子一般的瞳孔,这时竟缓而发红,贮满泪水,泪珠唰地落下。
袁冬月一时失了反抗的气力,呆在原地。
两世,她从未见他哭过。
事实上,他确实从未哭过,即便是得知袁冬月死了那几日,他的泪水再怎么涌满眼眶,风一吹,也就干了。那时他以为,袁冬月只是死了,并不是不爱他。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明白他与袁冬月之间有着怎样不可逾越的鸿沟,有过怎样一段暗沉不可追的感情。他才明白,她是真的不爱他。
不爱足以哭,死却不能。
“废了我的后位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袁冬月说道。
(九十)
在袁冬月话音落下后,祁政脸上只剩两道快风干的泪痕。能让帝王哭是不易的,她明白,她也受不起,所以在看到他拿起一旁刀架上的宝剑挥向她时,她的心底又是洒脱的。
剑尖扎入袁冬月脖子半毫,白的剑光狭窄地斜在她脸庞,她神情很淡,目光仅剩坦然。
她见祁政的手在颤抖。“动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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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政死死握着剑柄,剑端发着颤,几近在她洁白的皮肤上雕出细细花丝。二人对望,透过两双瞳孔,是冰与火的对撞,夏与冬的交融,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却都不肯为了对方消逝自己,只能不断不停地淤结纠缠,成了化不开的仇。
……
哐当一声剑落,袁冬月被无言地禁足在月永宫中。末了他看她的眼神,确是心灰意冷,甚至添了几分厌恶。
被官兵带回月永宫的路途中,余光忽见一道清俊颀长的身影恍过,她忙抬头,心都未来得及跳动。祁寒着一袭葭灰色蟒袍,露出一点象牙色侧脸,瞧那方向应是前去兰阳宫。
袁冬月脚步一停,心底悲戚顿起,看了一眼却不敢再多看。不出半会,她便吩咐千红私下向他递去字条。
静夜沉沉,冷浸溶溶月。
月永宫内的宫女在沉夜降临前便一一将宫廊的琉璃风灯点燃,诺大的寝宫外亮起青白的颜色。
屋内是黄澄的暖光,袁冬月趴在蟠花烛台前,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灯簪子挑拨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