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留下的小半截瘦腊肉正式派上用场,和笋、梅干菜一起切碎成丁,干香菇泡发后同样切碎。香叶花椒佐之葱姜蒜爆香,等香味煸出来后捞出。腊肉丁先倒下去爆香,油脂和盐分充分反应,滚烫密集的小泡很快包裹腊肉,再下入香菇笋丁,调味翻炒。还不等包进面粉里呢,光是这个香味就将众人全都引了过来。
满满一盘,任谁见了都口齿生津,却又将口津全都咽了下去,决心等到青团做好之后再吃。
糯米粉与大米粉混合,加上一些饴糖,这时就可以倒入研磨好的艾草糊糊了。先用筷子搅成絮状,再往手上舀一些猪油开始揉。油脂将手和黏糊的面团隔离开来,原本洁白的面粉又在手掌的反复揉搓中逐渐和草汁混合,从而染上艾草的颜色。
边上围看的三人早已洗干净手等着,叶澜见状着实好笑,反正包的时候不需要什么技巧,她也就交给他们做去了。
揪下一个小剂子,稍稍在掌心揉搓几下滚圆,大拇指在中间印一个小坑,再顺着这个轮廓搓成皮薄口大的小碗。
舀上满满当当的馅料,再用拇指压住中间的位置,将面团往中间收拢。个大饱满,充实到再多一粒笋丁就会破皮而出。
秦时予和秦时月对此都有经验,因此做起来不费力。至于方敏亦是很快上手,不多时箕畚上就摆满了大小不一的青团。
烧水架蒸屉,铺上一层棉布,在青团底部贴一片新鲜艾草防粘,上汽后蒸十分钟即可出锅。
太阳逐渐有西沉的架势,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方敏坐在灶台前,眼中的光阴在闪动,炽热的火焰攀爬至木柴上,又将柴火包围吞噬。
她这副模样定是在出神,只是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段时间她不似在方家那般消沉,但叶澜还是怕她会多想,于是往灶膛里多塞了两根柴火,而后坐到了她身边。
方敏朝她笑笑,“我真的没事啦,就是闲下来觉得有些累了。”
“刚开始的时候一想到他的话就会难过,但现在想想也觉得没什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姑娘耸耸肩,随后捡了根脚边的树杈在地上比划。虽看不懂是什么字,但叶澜还是根据形状判断出方敏是在重复写同样的字,内容想来和某个人有关。她并未开口,而是在等姑娘自己说。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天我跟我爹绊了嘴,一气之下跑到了外边去,好巧不巧下了雨,就是那时遇见的先生。他可比镇上那些黑蛋好看多了,我当时看的眼睛都直了。”方敏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比划,模样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然后我连和我爹斗嘴的事都忘了,就想着去打听他是谁。镇子说大不大,稍微一问就能晓得。第二天我就跑到书院去寻他,我长这么大,只要撒娇就没什么得不到的,谁知道在他身上吃了瘪。但他好看啊,我又喜欢,再说我若是一直在他面前晃悠,就是石头都会看我一眼吧,这个木头就是瞎!”
叶澜忍俊不禁,“你喜欢他就是图他好看啊?”
“那不然呢?!”姑娘情绪激动,“找个丑的在身边,半夜睡醒看见都要吓死过去。你别说我,自己不也是一样嘛,但凡秦大哥长得丑上那么一些你都不会看上他吧。”
叶澜隐隐觉得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但还是没细究,任由姑娘说下去,“帅是一方面,有学问当然也是一方面啦。只可惜我的喜欢没能让他喜欢,反而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意思了,雨下了这么多场,我的肩膀总是湿了一半。只不过总觉得再等等,说不定他就会对我喜欢一点点。”
坚持下去的结果显而易见,姑娘眼里已经有了湿意,哇一下扑进叶澜怀里,“他说话这么难听,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叶澜轻拍她的背安慰:“世上男儿这么多,出了一个镇子还有无数个镇子,世界上有的是比他好的。”
“就是,我爹有的是银子,日后都是我的!”
一句话让方敏自己破涕为笑,瞧着确实是已经缓过来了。叶澜给她端了水来洗脸,“青团可以吃了!”
水蒸气袅袅蒸腾,叫人无暇在意那些伤心事,注意力全被翠绿的青团吸引过去了。
未等入口便能闻到一股清香,光滑的外皮软糯,贴在唇上的感觉尤其绵滑,糯而不失嚼劲,仅仅只是咀嚼外皮都能尝到淡淡的甜味。底下的艾草也随之蒸熟,还保留着质朴的苦味。而中间的馅料最是喷香,笋丁脆口,香菇嫩滑,梅菜干甜糯,几者搭配在一起尤其适配。
有了青团垫肚,晚上的饭菜就简单许多。用叶老爹送来的半只鸡煲个春笋鸡汤,鸡肉扯成丝,配上在酸菜缸中浸泡几天的泡笋和酸萝卜,既开胃又解腻。
春笋宴叫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直到在睡梦中都令人回味无穷。
谷雨到,土地翻;小满盈,稻秧立。一到这两个节气,村中孩童口中念叨最多的就是这两句童谣。
精心挑选出的稻种,历经泡种、捂芽,播种之后,如今早已穿透土壤上保温用的草杆,长得有小腿这般高。风一吹碧波荡漾,光是瞧着都能让人感到一抹清凉。轻轻抚上去,柔而尖的嫩端在掌心摆动,勾画出阵阵痒意。
禾苗既已不负众望茁壮成长,那最适宜的温床也要快些准备好才是。犁田无疑是最耗时耗力的。稻田得先需放掉积累的水,用手挖开田垄一块,泥水便会顺着高度往外流动,直至田内土壤的湿度合适,这才用土将缺的那块填补,拿上工具准备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