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只是急。”
王氏靠着引枕闭目养神,心有余悸,后怕之余,絮絮叨叨:“你们年轻人不懂,人呐,一旦上了年纪,吃喝玩乐的心,往往逐渐淡了,只有子女争气、儿孙满堂,才是真正欣慰,真正高兴。眼下,我统共才两个孙子,昨晚,眼睁睁看着烨儿受折磨,我心里、心里……嗳哟,难受啊!急得不行,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郭家的亲友远在都城,婆婆大嫂曾是贵妇,惯居后院,一年到头出不了几趟门,平日如果没有孩子活泼欢笑,她们该何等寂寞?
姜玉姝宽慰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且烨儿深受祖母疼爱,料想他的福气在后头呢。您不要伤心了。”
“但愿如此。”
王氏继续絮叨,“万万没料到,玉姗居然是那种忤逆暴戾的性子,与你截然不同,幸亏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
“……咳,其实‘我’那两个弟弟,还算是孝顺懂事的。”姜玉姝无奈暗忖:娘家的脸,就是女儿的脸,撇不开。
王氏顿了顿,笃定说:“多亏儿子随了父亲,要是都像母亲,亲家公该愁坏了!”
姜玉姝无言以对,恰此时,方胜来了,便正色告知:“方大夫,老夫人刚才忽然咳嗽了一阵,你快瞧瞧是什么缘故。”
“是。”方胜诊脉时,王巧珍进来了,请示问:“老夫人,午饭好了,摆哪儿——哟?您这是怎么啦?”
姜玉姝解释了一通。
“唉,八成是又急又累,担惊受怕,昨晚乱糟糟的,老人怎禁得住那等打击!”王巧珍唉声叹气,斜瞥一眼,幸灾乐祸于对方娘家丢光了脸,旋即落座,亲昵依偎着婆婆,“求您老放宽心,赶快好起来。”
王氏含笑拍了拍长媳胳膊,“哪里就病倒了?我歇两天便好。”
从昨晚至今,姜玉姝挨了嫂子几次明里暗里的埋怨与怜悯、奚落等等,因罪魁祸首是妹妹,毕竟是娘家,她无法辩驳,亦无心辩驳,一概装作听不懂,微笑说:“我去叫厨房做些清粥小菜给老夫人,顺便看看烨儿的羹和药。”
“唔,去。”王氏一挥手。
不久
姜玉姝迈出厨房,因为困得慌,准备回房洗把脸、喝杯浓茶提提神,谁知一进屋,便见潘嬷嬷跪在地上,淌眼抹泪,小桃杵在旁边。
“夫人,”小桃忙禀告:“嬷嬷因为昨晚没照顾好小公子,主动请罪,已经跪了挺久了,您看是……?”
“夫人,老奴有罪!”潘嬷嬷膝行凑近,愧疚且惶恐,懊悔表明:“昨晚的事儿,都怪老奴粗心大意,本不应该把小公子一个人留在房里的。如果、如果老奴一直守着,小公子就不会受伤。”
“求夫人惩罚!”
姜玉姝愣了愣,左手搀她,叹道:“嬷嬷快起来,起来说话,小桃,快搀一搀。”
“哎。”小桃使尽全力,潘嬷嬷却执意不起,哭着说:“老奴自知有罪,求夫人惩罚,但惩罚之后,还求夫人宽宏饶恕一回,别撵老奴走。”
“谁说要撵人了?你和邱奶妈,一向尽职尽责,齐心协力,把烨儿养得白白胖胖。种种我都心里有数,已经在老夫人面前保下你们了。”
潘嬷嬷霎时大喜过望,磕头道:“多谢夫人宽容!”
“不准磕头,立刻起来。我一宿没睡,有些头昏脑胀,你一磕头,我更烦恼了。”
“是,是!多谢夫人。”潘嬷嬷慌忙站起,搀她坐下。
姜玉姝靠着桌子,轻轻揉捏太阳穴,缓缓说:“嬷嬷和奶妈的为人,我十分了解,昨晚的事儿,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你们之所以走开,是为了给孩子张罗晚饭。玉姗的失心病突然发作,所有人始料未及,她深深怨恨我,迁怒于烨儿,揣着剪刀行凶,防不胜防,即使嬷嬷在屋里,恐怕也拦不住,只会白白多一个人受伤罢了。”
潘嬷嬷感激涕零,千恩万谢,频频擦泪。
“夫人头晕,不如躺下说话?”小桃关切提醒。
姜玉姝摇摇头,“不了,一会儿我还得去上房,喂孩子吃饭喝药。你沏一壶浓茶来。”
“是。”
姜玉姝叹了口气,第无数次地反省,沮丧懊恼,皱眉说:“孩子受伤,我作为母亲,难辞其咎。昨夜之事,严格追究起来,我有错,竟未能及早察觉妹妹性情有异,致使孩子遭受折磨。”
“您切莫自责!唉,老奴该死,辜负了公子和夫人的信任,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小公子独自待着,即使没倒霉碰上疯子、咳——老奴该死。”潘嬷嬷尴尬打住,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姜玉姝苦笑,“怕什么?继续说。‘我’娘家的脸,已经被玉姗丢光了。”
“总之,无论夫人准不准老奴继续照顾小公子,今后绝不能再让孩子独自待着了,他已经会翻身,既怕摔下床,又怕磕碰受伤。”语毕,潘嬷嬷突然抬手,悔恨自打嘴巴,垂眉臊眼,哽咽说:“这道理,老奴一天三遍地提醒别人,自己却粗心大意,没脸见人了。”
“啪啪啪~”耳光声中,姜玉姝忙放下茶杯,叮嘱道:“好了好了,知错就改即可。切记,下不为例!”
“老夫人那儿,我虽然已经保下了,但你应该带领奶妈去表个态,明白吗?”
“明白!”潘嬷嬷会意,点头如捣蒜。
“到时,小惩大诫十有八九免不了。”
“应该的,错了就该罚!”
姜玉姝点点头,喝了杯浓茶,洗把脸,正欲吩咐端上食物和药去喂孩子时,郭弘磊大踏步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