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沣停顿,蓦地一笑,叹了口气,自嘲说:“罢了,女官不同于男人,没必要抢立功劳、争树政绩。姝妹妹千万别学我,这两年为了破案,没少得罪人,明里暗里,不仅自己时常被骂‘狗官’,还连累祖宗十八代挨骂。”
姜玉姝心生同情,宽慰道:“流言蜚语而已,不值得放在心上。若非你有‘破案如神’的美誉,怎能脱颖而出?若非你精明强干,怎能获得提拔?唉,自古以来,主管巡捕缉盗的官员,免不了挨骂的。”
“多谢姝妹妹安慰。”江风强劲,裴文沣侧身一步,挡住了风,平静说:“其实,审讯破案,偶尔必须使用铁腕措施,被骂‘为求破案不择手段、冷血狗官残暴不仁’,早已经习惯了。”
“我也曾遭受流言蜚语折磨,确实烦恼,但咬牙熬过来,逐渐不在乎了。表哥振作些,专心致志,把官儿越做越大,气死那些胡说八道的碎嘴小人!”
裴文沣忍俊不禁,欣然答应,“好主意!我努力试试,看能否当上朝廷大员。”
“下官拭目以待。”姜玉姝一本正经,口称“下官“。
裴文沣张了张嘴,哑然失笑。
“谈正事!”姜玉姝头一昂,拢了拢茜色披风,坦率告知:“坦白说,我确实顾忌‘排挤同僚’的恶名,但更是见魏大人初出茅庐、诸事经验不足,与我当年一样——”
“所以你不忍心趁机把麻烦推给梁大使?”
“哎,特使只比副使高半级,我根本无权‘推他走’。”姜玉姝稍作思索,当机立断,严肃说:“咱们不同路,你赶着去府城见知府,我们得勘察沿途耕地,干脆就此分开。表哥,快去换取入城手令吧,尽早到任,避免庸州知府误以为你故意拖延。”
不同路?干脆分开?
裴文沣悄一琢磨,黯然神伤,内心十分不是滋味,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走了,你怎么办?”
姜玉姝无可奈何,“出师不利,打道回府。我们马上回刘村,让魏大人去县衙重新办一份通行文书,然后再渡江,换取入城手令。万幸我们并无期限规定,而你,早该到任了,不宜耽搁。”
“这……”裴文沣眉头紧皱,瞥视坐在地上的魏旭,沉思不语。
姜玉姝正色劝说:“算起来,你逾期半个月了,瞧瞧潘大人,老早带着家眷赴任去了,一对比,不太妥,小心新上峰不高兴。放心走吧,文书的事儿,我能处理!”
裴文沣左右为难,皱眉沉默。
这时,渡船去而复返,徐徐靠岸。
船上载着两名官差,并有一匹马和一辆小马车,船家大声吆喝:“一辆马车运过来喽!客官们稍等,顶多两刻钟,另一辆马车就也过来了。”
姜玉姝扭头一看,愉快说:“正好,刚巧是你们的马车先运了过来!各位,快搭把手,卸东西。”
邹贵挽起袖子,奔向渡船,“我牵马!”
“慢点儿。”
除了身体不适的魏旭,众人齐心协力,七手八脚,不消片刻,便套好马车,并留下了船家。
姜玉姝满意拍拍手,催促道:“行了!表哥,你们启程吧,无妨的,我们迟早也会去府城,大家到时再聚。”
裴文沣身负公务,无奈叹息,“好,听你的。”语毕,他打起精神,大踏步走向江岸堡垒,与守军首领交谈半晌,换回两份入城手令。
“我已经向守军解释清楚缘故了。这是你的,小心收好。”
姜玉姝道谢并接过,转手递给邹贵,后者立刻把东西收进日夜不离身的包袱里。
日上三竿,裴文沣望了望天色,低声说:“那,我先走了,对岸的两个官差,留给你们。”
“多谢表哥!”出师不利,即将返回南岸,姜玉姝扫视北岸的春日胜景,不禁暗感失望。
裴文沣隐忍踱向魏旭,掩下不悦,生疏客气表示:“裴某赶着上任,不得不先行一步,魏大人,暂且别过了。”
“裴大人保重,改日再会。”魏旭低头拱手,理亏,有些无颜见人。
裴文沣明知不能指望对方,却仍嘱咐:“今后请多关照裴某的表妹。”
“……在下一定尽力而为。”魏旭底气不足,自责内疚。
裴文沣道:“告辞。”他登上马车,旋即掀开帘子,目光转了转,凝视她。
姜玉姝挥挥手,“祝一切顺利。”
“表公子慢走。”翠梅屈膝垂首。
“裴大人多保重。”邹贵躬了躬身。
“改天再见。”裴文沣不舍地放下帘子。
告别后,两名官差护送,两个小厮赶车,“驾!”
晨光中,他们渐渐远去。
苍江北岸边,剩下姜玉姝一行。
少顷,姜玉姝强打起精神,指了指散乱一地的行李,冷静说:“快收拾收拾,咱们回刘村,从长计议。”
“是。”石头惴惴不安,不敢多吭半声,依言蹲地收拾。
魏旭低头,盯着乱糟糟的行李,懊恼且沮丧,生闷气,突然飞起一脚,朝一包衣物狠狠踹去!
“嘭~“声闷响,衣物被踢散,怒火波及一册《庸州志》,书跳了跳,“啪嗒~“摔进鹅卵石堆里。
姜玉姝见状,不由得皱眉。她能谅解初出茅庐之人疏忽大意,却一贯反感遇事爱发脾气的人,“魏——”
“啊!”
“唉!”
“我想起来了!”魏旭猛地仰天大叫,使劲一拍额头,欣喜若狂,嚷道:“哈哈哈,我想起来了,东西没丢,没丢!”
峰回路转,众人霎时眼睛发亮,姜玉姝屏息问:“放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