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的时候她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捕捉不住。
此时她已经游到了廊桥之下,上了廊桥,能听见顶头机关轧轧连响,一直随着她的身形转动,显然并未放弃将她置于死地的目的。
身后哗啦一响,唐羡之也上了廊桥,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质料,流水飞速从他衣角流泻而下,片刻之后衣裳便滴水不沾。
他坐在廊桥边,抬了抬手,上头的轧轧声响便停了,片刻,一阵有些急促有些愤怒的乐声响起,像是催促又像是质问,连文臻这个不通音律者,都听出了其中的抗议。
唐羡之救了她,想必要承受来自唐家贤者们的压力吧?
唐羡之就好像没听见上头的乐声,招招手,有小童悄然走上廊桥,送上膏药。乐声还在响,听来刺耳,唐羡之忽然又一抬手。
乐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天顶开启,一条人影坠落,落入湖水之中,溅起丈高水柱。
然后直挺挺沉底。
没有惊呼,没有惨叫,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在小楼上层掌控机关的高层,就这么死于唐羡之一抬手。
唐羡之让也没让那溅起的水花,只淡淡道:“太难听。”
侮辱音乐的人,不配活着。
第四百五十四章枫红
他示意小童将药膏送一份给文臻,文臻微笑谢绝,表示自己这点小伤用不着。唐羡之坐在廊桥栏杆上,解开衣裳,小童上前替他敷药,文臻转开头以示避嫌,余光一瞥间,已经看见他一边肩头光洁似玉,而受伤的那一边已经肿起,瘀紫一片,看着惊心。
她心中叹息,素来决断清醒的人,此刻再次心绪微乱。
这恩这仇怎般算?
欠不下,还不得,要不成,断不彻。
太难。
对面很安静,唐羡之没有呼痛之声,连一点急促的呼吸都没有。文臻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忽然想起这段日子,燕绥的换药都是自己亲自操持,他的伤口愈合情况比以前要好,但终究是慢的,燕绥大部分时候闲闲和她说话,仿佛那伤口不存在,偶尔说着说着有点火星了,他便会丝丝呼痛,然而文臻知道他多半是装的,听菊牙说,德妃去狱里救他的时候,那般的惨烈,他愣是一声没吭。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心底又酸又软,忍不住唇角绽开一丝微笑。
唐羡之一直在静静看着她,看她坐在那里,于这龙潭虎穴之中,于他当她面包扎为她所受的伤口时,竟然神魂不知道飞到了哪里,飞到最后,唇角笑意微露如榴花初绽,显然不是为了他的伤口。
唐羡之心底亦又酸又苦,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却又笑道:“仿佛每次见你,都要受伤。”
这句话终于把文臻不守舍的神魂给拉了回来,立即也笑道:“仿佛每次见你,都要被坑。”
唐羡之笑而不语。
如果可以,他愿意给她这小楼,这唐城,这川北三州,乃至这天下。
谁又愿意在心爱的人前行的道路上,不得不不断挖坑,挖得彼此渐行渐远呢。
“我早就说过,既已分道扬镳,说恩说怨,都无此必要。”文臻决定再厚脸皮冷酷一次,一句话便把方才相救的恩情抹掉,脸也不红地道,“所以咱们撕掉那些面具吧,咱们现在就是谈判桌上的双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嗯?”
唐羡之安安静静地道:“愿闻其详。”
“我的筹码,便是小楼剑手,你们唐家花费多年心力培养出的精锐中的精锐,单兵战力且不提,剑阵的多年配合才是最要紧的。我帮他们解了蛊,你放我们走,另外,我还要带走你这里两个人。”
唐羡之笑起来,空灵渺淡却又温柔诚恳,“小臻,你要的真多。”
“你要的何尝不多?你要的是这天下呢?你要的这天下,容不下我和燕绥呢。”
文臻耸肩,“既有筹码,为命开价,谈何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