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几个人护着我一路逃出,有的死了,活下来的两个一直将我护送到了我娘家,后来做了莫晓的师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传信给你,想来是被追杀路上发现了某些端倪,不敢再联系你了,但在被追杀路上我中了毒,生下孩子后发作,渐渐便忘记了很多事,连孩子都记不清楚了,只隐约记得你,还记得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便不告而别走了,却又忘记了你的形貌,将太子当成了你……”齐云深闭上眼,吸一口气,轻轻道,“现在我想起来了,燕时信,我找到你了,我要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她小名叫阿巧,大名叫君莫晓,很美丽,很可爱,很飒爽,是你喜欢的那种性格,你……开心吗?”
你开心吗?
我们有孩子,有个女儿。
然而你知道的那一天,她便已死去。
死于你的命令之下。
死于那夜飞雪之中。
永王忽然晃了晃,又晃了晃。
噗地一口血,再次染红池水。
“君……莫……晓……”
君莫晓,请君莫晓,请你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啊。
这唯一的子嗣,这半生的牵挂,这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认的父女之缘。
文臻的声音冷冷淡淡响在他身后:“那位嬷嬷是苗嬷嬷,她是谁给你的,她后来是不是不见了,想来你应该还记得。你便不信我,明儿去找个府外的大夫给你把脉,看他们怎么说。至于这宫中和你自己府中能给你请脉的,那都是你娘的人,你要信他们我也没办法。”
永王坐在温泉池中默然,散乱的衣袖飘萍一般浮在水面上。
“知道你娘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永王没有说话。
文臻也没继续说,说多了只会反效果。
以永王的智慧,以燕家祖传的多疑,必然能得出四个字“为了唐家。”
他是最清楚太后和唐家的暗中联系的人,也是最清楚太后野心的人。在以前,他会以为太后一心想要他登上帝位,所以不遗余力要他和唐家联盟,剪除燕绥文臻。而他注定没有子嗣,心内又亲近唐家,将来百年之后,从唐家过继子嗣几乎是必然的。
在以前,这个提议天经地义,唐家若助他登上帝位,他不给唐家继承给谁?
他想要这帝位,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区区数十年光阴过,之后江山姓唐,正好报复自己那鸠占鹊巢的好哥哥。
却没想到,以为唐家是太后手中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棋子,却原来,自己才是那颗棋?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天偷听到的太后和嬷嬷的对话。
难怪和唐家多年往来,那些人时不时便将年轻子弟带给他看,露出些过于亲近的意思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太后把唐家子弟推荐给他,向唐家许诺一荣俱荣,她在为唐家铺路?
让他为唐家冲锋陷阵,帮唐家夺了帝位,代坐区区几十载,然后传唐家万万年?
说不定都没有几十载,说不定给他坐上几天过过瘾,顺利过继了唐家子弟,便可以宣布短命驾崩。
至于为什么不能过继燕家子弟,他相信那时候唐家必然势力惊人,相信燕氏那时候必然子弟凋零。
多好的算盘,不费一兵一卒呢。
唐氏和皇族的博弈,原来早就开始了这许多年。
太后恨燕氏,她要燕氏灭族,唐姓大旗飘扬在这片国土上。
为此不惜葬送亲生子一系的血脉。
他只觉得心绪烦乱,一时间连身在何处,所为何事都有些恍惚,竟忽然推开齐云深,绕过文臻,从水中趟出来,自己湿淋淋地拖着衣裳便上了岸。
齐云深猝不及防被他推开,怔了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抬手就要劈向他后脑,永王忽然语气散淡地道:“……莫晓……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