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不后退,扈三娘明显是个用毒高手。只是这么一大包毒药哪来的?毒药哪有这么多的,又不是集市买菜……
这念头一闪而过,但是那烟雾太大,扑面还有沙沙的感觉,眼睛也不舒服,仅靠闭气是不够的,他虽然吃了能解大多数毒的药,也遮住了几乎所有肌肤,但这么大份量也不敢托大,只得收回钢鞭,一边向上退一边挥出掌风要驱散那毒粉。
脚下忽然感觉有点怪异,软软的,弹弹的,那脚感令他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就要纵起,忽然嗅见一股腥臭的气息,就在身后,围栏外的密林里弥漫,而四面忽然无风树动,绿叶簌簌,灌木震颤,整座林子由远及近不断,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唰唰声响,而在头顶,隐约还有振翅之声,伴随清亮鹰唳,倏忽便至……
这一连串的动静让人莫名其妙也让人心颤,孙才只觉得脚腕一紧,随即便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咬了自己一口,恍惚里那利牙和坚实皮甲相撞发出铿然声响,但自然没能咬下来。
他正松口气,却因为心神都在脚下而忘记四面八方尤其是头顶,等到听见头顶扑扇声响,一股大风掠过,急忙抬手时已经迟了,只觉得头顶重重一痛,哗啦一下什么黏腻鲜红的东西流了下来,视野顿时一片艳艳灼灼之色。
一时看不清,连扈三娘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听见底下的哗然之声比先前每一次都响,孙才终于慌乱起来,后悔没再戴个头盔,但上天梯对战穿软甲也罢了,再戴头盔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但他不能输,一旦输了,就从当家之位打回坛主以下,那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孙才迅速地去抹脸上的血,此时身周腥臭之味更浓,雾气里隐约还有咻咻喘息之声,那些喘息声里同样携着浓厚的腥气,让人想起血红的口雪白的尖牙和尖牙上挂着的肉红色的碎屑……无法视物总会加剧人的想象和恐惧,孙才听见背后风声,以为扈三娘来攻,急忙转身,却撞进一个毛茸茸的怀里,那过长而柔软的毛此刻却比满身钢针还让他寒毛直竖,急忙后退,同时轰出一拳,但那一拳却落在空处,而身后被什么东西抱住,他一摸,又是一条毛茸茸的手臂。
孙才怒极,手腕一振,钢鞭蛇状竖起,鞭尖森然向后一转,便要折回去将那手臂打烂,那手臂忽然松了,随即一声尖啸,什么东西往他怀中冲来,孙才钢鞭一横,真气澎湃而出,那东西翻了个跟斗,极其灵活地一闪不见,而上头枝叶一荡,又有什么东西来搂他的脖子!
孙才想咆哮,想怒骂——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扈三娘!不管什么动作,为什么都在投怀送抱!
忽然听见一声低笑,扈三娘的声音,就在他身侧极近的地方:“好女色是吗?喜欢那回事儿是吗?那就安排你左拥右抱啊,怎么样,爽不爽?”
话音未落,孙才后背汗毛猛然竖起,上头有什么东西垂了下来,伴随着扈三娘慢悠悠的语调,也黏腻腻慢悠悠地缠向他的腰身……
孙才嗷地一声叫,钢鞭舞成了一团浮沉的雪,护住自己全身就往上冲,但是还没冲两步,就听见比自己那声嗷还要沉厚凶猛的嗷叫,血红灰黄的视野里有一团巨大的物体正梭巡在上头的台阶上,四面风声呼啸,那些游走的,跳跃的,飞翔的,在此刻忽然都纷纷走避……
他的脸色猛然更白了白。
而台阶下,此时的惊呼和议论声几乎要把上头的动静都盖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哪来的那么大的雾气!”
“上头怎么了?我闻到气味不对啊!”
“先前我好像看见一头鹰啄了孙当家一口……是我眼花了吗?鹰怎么可能忽然飞过来啄人?”
“不不不,不是鹰,我看见一条大蛇缠住了孙当家的腿!”
“你们都看错了,我看见了猿猴,不止一只,你们听那声音,那群畜生在笑呢!”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好像听见了那头虎的咆哮,那头,曾经吃了咱们一个兄弟又被咱们赶走的老虎!咱们木坛地支的兄弟有参加围剿,听得出这声音!”
“不可能,那只虎性情暴烈得很,怎么可能被降服,你一定听错了!”
“你们讨论的重点是不是有问题?不是老虎到底对不对的问题,而是为什么会有这些?为什么会有猴子老虎蛇和鹰!”
一阵静默。
良久有人喃喃道:“扈三娘除了会打架会骗人会用毒会变戏法会使诈之外,还会驭兽么……”
台阶上,雾气挡住了外头的视线,里头孙才陷在一片混沌之中。
身周鸟嘶猿啼,兽吼蛇潜,头顶上罡风卷过,有黑黄色的鞭状物狠狠一剪,身后咕咕怪笑,猿猴的爪子勒向他的脖子,脚底滑腻黏缠,不知道爬了多少昂头吐舌的毒蛇,满是青苔的阶角还有一簇一簇深黑色在蠕动,久居这山上的孙才自然明白那是山间的毒蚁,咬一口浑身要痒半天的那种,他的钢鞭已经顾不上招呼文臻,也顾不上围栏内外的规矩,不停地蹿上跳下,躲避无穷无尽的攻击。
当他在躲避一条大蛇的时候,忽然一阵叽叽咕咕怪笑,随即头顶上阴风扫荡,一串猴子忽然荡了过来,当先那只倒挂而下,一把抓住了他的钢鞭,孙才大惊,拼命抢夺,两边正在拔河,忽然低嚎动山,风声猛烈,那只虎扑了过来。
孙才还没撒手,那群可恶的猴子却忽然撒了手,惯性让孙才顿时踉跄后退,正退向猛虎的脑袋,孙才只得猛地向后一倒,狼狈就地一滚,地面上都是蛇,虽然咬不到他,那触感却让他汗毛倒竖,好像跳进了万蛇坑,而脸上一阵腥臊气中人欲呕,软软的长毛一拂而过,那是猛虎从他当头扑过,腹上的软毛掠过他的脸,他眼睛一亮正要抓起地上的钢鞭,用尖头给老虎剖个腹,脚底却忽然一痛,被毒蚂蚁给咬了——全副武装,也不可能武装到脚底。
等他从毒蚂蚁的伤害中挣扎出来,却看见那钢鞭不知何时已经被猴子们捡去,正抓在手里,叽叽呱呱对他乱砸,他只得玩杂耍一样一一接下,而那只虎又扑了过来,孙才的钢鞭还没组装完,只得再次狼狈一滚。
却在此刻听见文臻的笑声,她的笑声阴恻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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