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易修蓉的“复生”和哭泣,本身便是一记最有力的耳光,扇在指控文臻最凶狠的人脸上。
文臻此时也不发痴了,也不拖沓了,抬起头来,眼眸里满满笑意,甩了甩手,不急不忙脱掉了手上的一副手套。
此时众人才发现,她手上有一副和肤色完全一致的手套。
既然这是手套,那所谓验出断绝花痕迹的指控,也便站不住脚了。
文臻拎着那薄薄的手套,展示给众人看,那手套中隐约有一些彩色的线,细细看却是流动的,像是液体。文臻用力捏了捏,将其中一条线捏破,顿时手套便有一片呈现出淡黑色。
手套是燕绥手下工字队的作品,里头血管一样流动的细细的脉络却是文臻的设计,在里头装上各色的彩色液体,捏破了便显出皮肤底下不一样的颜色来。无论遇上的是哪种毒药哪种指控,都能找出相配的颜色,是居家旅行坑人蒙人骗人的必备良品。
众人正在瞠目结舌于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聊的人,制造这种手套。忽听“呛”一声响,转头看时却见黄嬷嬷倒在地下,被燕绥踩住一边胳膊,胳膊下一个酒壶,正是先前拿去给文臻验证断绝花之毒的那个壶。
燕绥把那壶往张院正面前一踢,道:“院正,给瞧瞧,到底谁有毒啊?”
张院正急忙戴了手套接过,仔细查看一番,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这壶上……有毒。是一种不至于死,但能够迷惑人神智,令人迷茫服从的药。”
众人都凛然。
敢情所谓拿热壶验证断绝花之毒,不过是再一次地当众下手。文臻为了验证自身清白,不得不摸一摸这壶,这一摸,也就中招了。这毒还特别缺德,没别的异常,就叫你乖乖认罪。
也就是文大人,身经百战,戴个手套也罢了,居然还能戴个可以变出各种毒性颜色的手套来。
此时门外脚步声响,众人回头,便看见姚太尉,蒋鑫和林飞白,从内殿方向的门走进来,三人都面沉似水。
众臣们一看那方向,再看这脸色,心里都咯噔一声。
文臻也慢慢挑起了眉。
皇后那里有猫腻,她有请那个小宫女嬛嬛帮忙注意着,但是她和燕绥都被困在这边,本想着各个击破,把易德中给解决了,再去处理皇后那边。
看这样子,皇后那里竟然先一步解决了?
谁出的手?
谁又能有这样的手段,在短短时间内,攻破皇后?
易德中早已站不住,倚着殿中的柱子软软地站着,看着那几个人,眼底的惊惶更深一层。
姚太尉一直走到皇帝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别人一看那要密陈的架势都赶紧退后,太子身份不同,站得不远,听得几句,浑身冷汗便湿透了。
此刻便庆幸多亏良媛提醒得及时,他才没在这事端里陷入太深,一开始的愤怒针对完全可以理解为担忧母后,方才也及时显出了公允的态度。
皇帝的面色,也在姚太尉的叙述中,一点点沉下。
臣子们心惊胆战看着,皇帝素来温和,虽然少笑,但也少怒,臣子们很少看见他面色这么难看。
众人低头,紧紧衣袖,想着这寿辰可莫要变忌日,殿上风雨可莫掀起整个东堂的巨浪。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再当众审理下去,后头只能皇家自己操心。
一阵令人难捱的沉默后,皇帝转向易德中,凝视着他。
他的眼神里并无太多怒意,他自幼体弱,太医告诫不可妄动七情六欲,从此他便是温和冲淡的,但这许多年的至尊高位上的风霜寒雪,令那冲淡,其实也是森然。
易德中一直勉强支撑着,却在皇帝这样的凝视中瞬间崩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在那样的目光下,什么都没敢说出来。
他知道,皇后已经败了,皇后一败,一定会将事端都推到他身上,他再辩解也是无用。
皇帝最终叹息一声,挥挥手,易德中失魂落魄地被拖走。等待他的,将是他先前想将文臻送进去的地方,和无日无夜的审问。
群臣低头沉默如一群雕像。
只有易修蓉一直不断的哭声,猛然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