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后,到了纪清生辰那日,天气忽地变冷起来,祖母王安溪带着家里的这几个小辈儿早上进了庙,恭恭敬敬地拜谢菩萨,今年纪家的女儿都没报名选哪个祈福舞,现在这个节骨儿上,还是谨慎为之的好,纪清那边儿,王氏也罕见的没闹腾着让纪清去,如此一家人清清静静地上山拜佛。
今儿山上人也少,所以王安溪带着纪妍她们回来的也早,因着今日还是纪清十四岁的生辰,跟着老太太一起过来的还有言舒琚和陆夫人,月书先生和她的小儿子许意,以及常青泠和孔夫人。
纪清的生辰在每年的四月初一,生的日子好,意头也好,但是今日请客却是不易,许多人家中都有事儿,来不了。
所以纪清的生辰办得极为简单,虽简单又不失简陋,且来得都是自家人。
言舒琚约好了和常青泠一同来,她们来的时候,纪妍正在书房里写字。
“这么早就开始写字啊?你用了早饭了吗?”言舒琚走进垂花镂空门说道。
纪妍搁下手中的青灰色湖水笔,笑道:“你们这么大早就过来了?我想着,你们今天肯定过来,所以先把功课做了,等会儿我们就能自在说话,好好一处玩了。”
“是言舒琚早上一早就把我拉过来了,你可是知道她的,论吃东西,她就没有不积极的时候。”常青泠打趣道。
上次言舒琚就去珍远楼买他们家新推出的一款点心,为此还差点撞上了一家人的马车,幸好那人也没生气,直接就让言舒琚过去了,为此言舒琚去了这珍远楼还等了一阵儿,但幸好那天,掌柜的出来致歉,说是因为一些事,慢了上点心的时辰,所以给各位赔礼,多奉送一份点心,于是,言舒琚最后还多拿到了一份莲蓉酥,为此还高兴了好一阵。
纪妍也想起了此事,于是道:“我姐姐做的莲蓉酥也很不错,你一会儿一定要试试。”
言舒琚馋嘴,一说起吃的来,就感觉腹中的饥饿感又来了,明明才刚用过一碗莲子汤,粳米粥并两个水晶玲珑包,临出门时,还偷用了三哥的茶,但此刻吃了的,好像又化为了虚无,“你姐姐的糕点做好了吗?”提前用些餐前点心也是不错的。
言舒琚此话一出,引来纪妍和常青泠的笑声。
“我姐姐可没我起得早。”纪妍笑着回道。
言舒琚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又被这二人戏耍了,故而作恼地要去闹这二人。二人闪躲不停。
闹了半晌,也累了,将手里的暖手炉递了出去放在桌上,“你这屋子闷得很,这天气也怪,明明见暖了,今日又忽地冷了起来,只是你这里也太闷了,我们去屋子外玩吧?”言舒琚闹得出了一身薄汗,明眸皓齿,对着纪妍笑道。
纪妍笑闹归笑闹,可在这乍暖还寒时,着了凉,可不好交代,来年一年都要生病的,“我看啊,还是窝在我这屋里吧,你才出了汗,若是见了风,着凉了可不好。”
言舒琚只得作罢,欣赏起屋子里的摆设来,“上回那焚琴先生怎么说,你去了之后,怎么没见你练琴啊?”上回纪妍拒了她的邀约去找焚琴先生,可怎么见她再没弹过琴了?
这事,纪妍竟还没有同她们二人说起?于是将此事简单的三言两语概括,和她们二人说了。
“原来如此,可这生机是怎么找?那日之后,女学里就开始传你的小话,我揪住了几人,可都没用,我想还是得你自己立起来,倒时候找到这焚琴先生说的生机后,好好露一手。”言舒琚气愤道。
那日她抓住了几个背后说小话的,但也不敢动真格的,只能嘴上说她们几句,完全不起效,且她私下里探访,才知道,那些话是叶兰传出去的,扭头看了纪妍一会儿,还是打算说给她听,“我私下问了人,都说是第一个从叶兰那里听来的,再早的也没人说这话了。”
“她?我同她无冤无仇,她传这些话做什么?”纪妍不解地问道,在她这里看来,世人做事,皆当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这无冤无仇的做什么这无聊的事来。
她想不明白。
言舒琚不屑地道:“你还不知道叶兰这个人吗?我之前可是听了好多她的事在耳朵里存着,都快存不下了,她这趟上京,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替自己搏一个好前程出来,她入学时得了六门考校课程的满分,要不是你横空挡了她一下,她只怕早就出名了,何至于上回的茶花会上才显名儿。后来我们女学的教仪嬷嬷还夸她来着,叫她上去领操那次,你还记得吧?人家风头出的好好的,你后来是不是给流民发了粮食,她的风头就又被你给盖下去了。”
顿了顿,言舒琚慢半拍地说道:“你不会,真的在压制着她吧,怎么好像真的,你干的事儿都刚刚好,赶到她前头去啊?”
纪妍听了是哭笑不得,她哪里是故意为之,这明明就是无心之失,可在叶兰看来,说不定还真以为自己在和她打擂台,“大家都是去学东西的,打擂台?吃多了撑的?我和她本就是外地来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懒得很,你是知道我的。”
言舒琚听纪妍说到这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叶兰的心眼儿看来也不怎么大,平日里那些人背后说她土包子,她转过头来,还能一释前嫌,和她们玩在一处?
妈耶,光是想想,言舒琚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你做得对,下次我见了,我也是要当面问她的。”纪妍真挚地说道,朋友为自己两肋插刀,没道理在自己这里落了埋怨,况且她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叶兰这样做。
来而不往非礼也!
所以下次见到叶兰时,纪妍也直面问道:“我和焚琴先生的谈话,你又如何得知,当日屋内只得我和焚琴先生,还有她的小童。”
质问的语气迫得叶兰抬不起头,但过了一会儿,叶兰还没回答,她身边那个跟班儿就尖声道:“怎么?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都不懂吗?”这小跟班是这一届新来的,唯叶兰,马首是瞻,也是个贫家女。
纪妍知道没钱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她重生回来,一直自力更生,做着别人看不起的商户,但是她丝毫没有瞧不起贫家女的意思,但看这贫家女一副受辱的样子,她也觉得作呕,你贫家,但也不能为了要个好名声,就踩着别人的名声往上爬吧?
“这么说,就是叶姑娘说出去的?”纪妍专抓痛点,如此反问,叶兰的脸果然忽地煞白。
叶兰以为这纪妍是个要脸的人,要是听到旁人这么说,肯定羞得躲起来,哪里会料到她会这样堵住她问,低下头道:“我也是偶然听小童说的。”一边说,还一边摆出一副纪妍欺负她的样子,她强装坚强。
不过这幅模样,看了真是让人作呕。
“那小童为什么就对你一人说这件事呢?怎么其他人没说呢?小童看不起其他人吗?”纪妍抓字眼抓得极其精准,呛得叶兰微微咳嗽了一声。但纪妍仍不打算就此放过叶兰,“焚琴先生身边的人必定是约束得极好的,更不会去碎嘴这些事,你这样处心积虑地从那里套话坏我名声,你能有什么好处?”
既然自己已经说到这儿了,不妨把话再和这叶兰说得再清楚一些,“大家都一同在女学念书,说来都是同窗,我们还在同一个班里,叶姑娘不念同窗之谊就算了,还处处长着这一张嘴,到处乱说,编排人的坏话,也不知道女德一课到底有没有在学。”
这话说得就字字铿锵了,叶兰听了这话,眼泪就已经包在了眼眶里,做出一副随时要滴落的样子来,真是好一副楚楚惹人怜的模样啊!
可惜做给自己看,真是白费功夫!
“我劝你也别用那些小心思,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你以为不吭声,大家都不知道?把大家当傻子似的耍,你以为大家就不知道。”
如此,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见叶兰身边的跟班儿也不知不觉间离叶兰远了一些。
言舒琚见不得这人垂泪的样子,做出这样一幅怜惜样儿来,何必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背后编排人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被人抓住把柄吗?忍不出说道:“你装哪门子的可怜?说的是纪妍,她被你这样欺负了,都没哭呢?你个背后捅刀子的,先哭了?难怪能惹得那王家的哥哥非你不娶呢?果然好本事啊!”
纪妍见叶兰被刺得狠了,想说些什么,自己立马抢先道:“算了,我们都是同窗,大家能聚在一起不容易,她不念同窗之谊,我们还能和她学吗?咱们走吧,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这话明里暗里一夹,好的、坏的都被自己一人说全了,见这叶兰吃瘪,自己也难得开心了一回。
该!谁叫她做人这样的,来而不往非礼也!纪妍必得好好回礼。
纪妍出了这口恶气,心情难得舒畅了好几日,走路都带哼歌的,倒是叶兰急着去笼络回之前跟在她身边的人,此事就此罢了。
说回纪清的生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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