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追杀纪重鸾的白袍人曾说,谢澜是他的情劫。从前因记忆空缺不解其意,如今却懂瞭。
万千小世界大体可分成三类,新生世界,上升世界,以及消亡世界。
谢澜所处的,便是毁灭中的世界。
他不久前恢複的记忆裡,记录的正是这样一段时光。
人间暴君当政,天灾频发,然后山川崩裂,河流倒灌,天地间灵气逐渐稀薄,波及仙门世傢不过是时间问题。
几个世傢的掌门长老开过会,吵过嘴,历时数月,终于勉强商量出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没有人不爱自己所在的世界,仙门子弟修大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句口号,若自散修为能使生机延续百年,便是笔最划算的买卖。
谢澜从来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麽做的,他不后悔,隻是没想到有人等瞭他这麽久。
一个寻常夜晚,谢澜最后替喜欢挤在他怀裡睡觉的凤凰梳瞭次毛,像出去历练那般拿上佩剑离开摘星崖。
他身后,纪重鸾畏寒般抱紧瞭充满冷松香的玉枕。
那一夜,由年长者带队,各仙门精英子弟尽出,朝同一方向而去。
陆玉难得敛瞭笑意,沉默许久,快到约定地点时突然开口,“其实你不必来,多一个少一个没什麽区别,不过是多出点力罢瞭。”
今夜无风无星,谢澜抬眸,注视著天上那道越来越大的裂隙,蓦地轻笑一声,“若人人都这麽想,这阵法也做不成瞭。”
陆玉还欲再劝,“你走瞭,养的麻雀会饿死。”
谢澜不理他,像是无言以对。
两人关系近,阵眼相邻,事到临头,陆玉反倒有些出神,原来天之骄子,在巨大的浩劫面前同样不值一提。
抽取仙力的滋味并不好受,谢澜跟陆玉较劲一般,纵筋骨撕裂,也要攀比谁的姿态更优雅。他朝师门方向看瞭一眼,没头没脑的说,“不会,我给他留瞭退路。”
疼痛与虚弱限制瞭大脑思考,足足过瞭五息,陆玉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问题,气得骂瞭声娘,“你干脆等下辈子告诉我算瞭”
此话一出,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隻馀隐忍的抽气声。
凡人尚有轮回,仙人死亡即陨落,化作灵气反哺于天地,谢澜对得起师门挚友,对得起天下百姓,唯独负瞭这隻凤凰。
人有三魂七魄,魂主生,魄主七情六欲,纪重鸾匆匆赶到时,以大阵为圆心,馥鬱的灵气逸散开来,滋润著山川大地。
人世间的生机回来瞭,他喜欢的人却消失瞭,天上地下,遍寻不得。
天幕上那道裂口小瞭许多,像病人术后愈合的伤疤。
不久后,灵气化雨,一隻兔妖从洞裡钻瞭出来,摊开身体躺在草地上,确保每一寸肉体都能得到滋润。
此等异象引来不少修士,或坐或卧,就地修炼起来。
一名背著古琴的男子见纪重鸾傻站在这裡,好心科普,“小兄弟,灵气化雨百年难得一见,乃上天馈赠,最近世道不好,不占个好地方修炼等什麽呢”
纪重鸾自然知道天上下的是什麽东西,可隻要想到它们的来历,便浑身不适,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人碰瞭一鼻子灰,嘀嘀咕咕的走瞭,为瞭抢绝佳地点,险些跟人打起来。
纪重鸾盯著他,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这隻是一场噩梦,梦醒瞭,他一定要告诉谢澜,让他哄自己。
纪重鸾像普通人类一样,掐瞭自己一下又一下,噩梦却始终没有结束。
天道不公
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纪重鸾眉心逐渐生出一道漆黑的纹路,透著邪恶与毁灭的气息,陷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难以自控。
凤凰乃上古瑞兽,堕魔必遭天谴,万裡云层上,雷劫几欲成型,直到一隻虚弱的剑灵撞进怀裡,才猛然惊醒。
他在做什麽
谢澜以命换来的安稳人间怎能轻易毁去
凤族有秘法,纪重鸾用尽毕生所学隻救回谢澜的一缕碎魂,放于魂灯中温养后,开始翻阅古籍,寻找複生之法,满头青丝一夜间变得雪白。
每逢小世界覆灭,快穿局都会派人来寻找合适的任务者,筛选标准之一便是灵魂坚韧。
纪重鸾上过管理部黑名单,哪怕各方面吻合,他们也不敢招这麽个刺头回来。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招生部的人对纪重鸾视若无睹,他便想方设法引起对方注意,不吝手段。
他不是被收编的,而是靠杀戮坐到瞭主神的位子上,获得轮回的使用权。
聚魂的过程极其漫长,出不得半点岔子。
纪重鸾刚上位时地位并不稳固,是这隻鸾鸟建议,让谢澜以任务者的身份进入灵气充沛的小世界休养,既能攒功德,又能滋养魂魄,一举双得。
进入小世界的谢澜魂魄不全,天生情绪淡漠,遗失部分进入其他诞生中的世界。
死而複生乃逆天之事,少不得惩罚。主神进入小世界限制颇多,一无记忆,二无异能,纪重鸾身负情劫,凡遇谢澜灵魂碎片,次次不得善终。
鸾鸟掐著时机,一番暗箱操作,把谢澜调去瞭纯爱部,才有瞭这番故事。
谢澜表情看著有些凶,他问,“有没有提前结束轮回的方式”
几番追问,鸾鸟抬手一指,湖面上出现一座石桥,“走到桥对岸,那裡有一石碑,把血滴进凹槽裡,便可开啓时光之门。”
谢澜转身欲走,鸾鸟一把拉住他叮嘱,“那是对你们的考验,没有系统,没有过往记忆,每一个选择,都会通向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