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瑾年似乎早有准备,慢悠悠的道,“朕想著赏他个侯爵做做,封号暂定为宣武,如何”
“这”,那老头一个劲给当朝御史使眼色,盼著他能跟自己劝上两句,哪隻后者揣著袖子,脑袋一点一点的,竟仗著自己年纪大,装起瞭瞌睡。
简直气煞人也。
左丞见皇帝似笑非笑盯著自己,登时冒出一背冷汗,连声音都小瞭许多,“臣以为此事不妥。”
“哦”燕瑾年半支著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架势,“哪裡不妥”
夏季暑热,左丞汗如雨下,硬著头皮解释,“自古盛世无将军,位高权重,恐生祸端”
否则史书也不会有杯酒释兵权一说瞭。
燕瑾年调整姿势,在位子上叹瞭口气,说是反驳,看著倒更像自己言语,“朕苦思冥想,除瞭这些浮名虚利,真不知该用什麽留住他。”
以他对谢澜跟萧明之的瞭解,他二人恐怕早就在邺京待够瞭,等事情一瞭,定要游遍山水,做对神仙眷侣。
那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不比留下跟一群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争来斗去强。
燕瑾年见瞭唠唠叨叨的老头就心烦,摆摆手示意他们该去哪去哪,别在这裡杵著,“好瞭,朕意已决,都退下吧。”
几人鱼贯而出,左丞快步追上御史,心裡压著气,斜眼瞧他,“褚大人真是装糊涂的一把好手。”
褚行背著手,说起话来有种神神叨叨的韵味,“多谢张大人夸赞。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今日老夫便提点一句,陛下仁义,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有时候学会做哑巴,远比其他多嘴的讨喜。”
多嘴
议事怎能算多嘴
褚行说完,拱拱手告辞,在仆役的搀扶下上瞭轿子,由著他自己琢磨。
若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丞相之位不要也罢。
时年九月,燕军班师回朝,萧明之携一干将领先一步进入邺京城,路两侧围满瞭瞧热闹的百姓,人人都想一睹大燕战神的风采。
但见一人身姿挺拔,银盔覆面,隻露出一双璨如寒星的眼,骑踏雪乌骓而来,身后将领万千,竟无一人及他风采夺人,唯身侧一遮著眼的小公子能媲美。
阁楼上挨挨挤挤的站著不少妙龄少女,躲在扉窗后偷看,瞧见钟意的,就把绢花或香囊丢过去。
萧明之接瞭不少,记挂著某人上回悄悄吃醋的事,不著痕迹往他那瞥,结果发现谢澜怀裡都抱满瞭,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冷峻的面容出现一丝裂隙,惹来不少银铃似的偷笑。
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醋谁。
后续之事也不出燕瑾年所料,萧明之此行是来交还兵符的。
萧傢将才辈出,世代尽忠,实在为燕氏王朝付出瞭太多,哪怕萧明之正值壮年,心却如迟暮的老人,激不起半点波澜。
朝堂于他,就像金丝笼于雄鹰,看似精致华美,实则无自由可言,无趣的令人厌倦。
燕瑾年也明白这个道理,故未多做挽留。隻是宫内人多口杂,他在两人离京前,趁夜去瞭趟靖王府。
此行一为道别,二来有事商议。
西戎王的傢眷们一路上没少作妖,有偷藏蒙汗药,放倒守卫意图逃跑被抓的;有煽动其他俘虏,联合起来搞刺杀的;认不清局势,频繁提出过分要求的也大有人在,怎一个乱字瞭得。
直到萧明之下令,将两个闹得最厉害的处死后,他们才真正消停下来。
如何处置俘虏并不困难,真正麻烦的是这些人裡有谢澜的生母。如果不问他的意见,随便发落瞭,日后谢澜后悔,平白伤瞭情分。
燕瑾年抛出问题,静静等待回答,殊不知谢澜也纠结得很,他甚至怀疑发佈这项任务的究极原因是凑数。
归程中,他数次尝试与琼芝交谈,均以失败告终。
西戎王妃深知谢澜不会放过自己,害怕受辱,当日便自尽瞭,琼芝惦念幼子才活瞭下来,但她的心已随西戎王一起葬于草原,面对谢澜,眼神是陌生且畏惧的。
一个将丈夫视为天地神明的人,信仰崩塌后会做出什麽事来,谁也不知道。
谢澜沉吟许久,案几上新端来的茶水都放温瞭,才说,“按规矩来罢,不必顾及我。”
原主对母亲的孺慕之情,早在长达十年的磋磨裡化作泡影,转为刻骨的恨。谢澜隻把她当作任务目标,实打实的努力过,失败也不强求。
这件事便算揭过去瞭。
萧明之碰碰他的手,提醒他不要忘记约定好的事。
谢澜在燕瑾年疑惑的目光下起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抱瞭隻鸟笼出来,裡面关著熟悉的鸽子,“陛下若碰上解决不瞭的事,可寄信给我们。”
燕瑾年伸出食指,逗瞭逗笼裡的雪鸽,奈何雪鸽傲得很,誓不向九五至尊献媚,扑棱棱换瞭处地方窝著。
燕瑾年隻好收回手,就事论事,“信鸽并不少见。”
宫裡什麽品种的都有,这隻除瞭羽毛漂亮些,似乎没什麽特别。
谢澜摇头,“飞行速度不同。若用此鸽送信,无论对方身在何处,一日内必达。”
这雪鸽自然不是谢澜精神力幻化成的那隻,而是他用积分兑的。
毕竟世事难测,哪日燕瑾年真出瞭意外,寻人,送信回信,赶回邺京都需要时间,古代不比后世,精力耗费在路上,等回来皇帝坟头草恐怕有两丈高瞭。
隐患未除,萧明之走也走不安稳,倒不如一次性解决瞭。
三人不知不觉聊至深夜,宏忠守在外面,掐著时辰压低声音提醒,“陛下,宫门要落锁瞭。”
晚些就来不及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