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此事的齐副将连夜写信寄往邺京,以生平最高的文化水准,著重描述瞭近几日潥城的所见所闻,几番思索后总结道,三殿下其人,绝非软弱无能之辈,望主子多加提防,切莫被假象蒙骗。
属下无能,如今人心浮动,深陷两难之地,是退是留,还请主上明示。
他独自出瞭瓦寨,来到密林中吹瞭声哨子,不多时,天际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一隻黑鹰自上方盘旋而下,几乎与夜色融成一体。
齐副将把信封好系在鹰爪上,手一扬,猎鹰振翅离去,一路北上,飞往真正的主人身边。
说来也巧,驿舍裡新养瞭窝兔子,是谢澜几人白日出城踩点时顺手逮的,关在笼子裡留著加餐,大概是野性难驯,趁夜跑瞭出来。
捕猎是猛禽刻在基因裡的本能。那鹰连著几天没吃饱,饿得饥肠辘辘,发现猎物后俯冲而下,被影卫抓瞭个正著。
信笺外封著火漆,上面印有特殊图案,如果中途被拆,收信人定有所察觉。
能截不能看的信就像沾有剧毒的宝物,勾得人抓耳挠腮,却偏偏碰不得。
燕瑾年不知何时养成瞭凡事请教谢澜的习惯,此时也不例外,“世子可有複原之法”
谢澜二人已经要睡下瞭,听到禀报才披衣来到外间,乌发未束,摇头时显出几分慵懒散漫,“并无。殿下,澜并不是万能的。”
其实也不是不行,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根据红蜡上的纹路仿造出一模一样的火漆章,但费时不说,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直接推测内容,没必要自找麻烦。
燕瑾年有些失望,后知后觉发现这份依赖心理,暗暗心惊。
还是萧明之最瞭解他,“你猜到瞭”
谢澜含笑瞥他一眼,微微颔首算作默认,“大燕非王公贵族不得豢养猎鹰,放眼江都,品级够的不过你们二人,它的主人不是殿下,亦非将军,那便隻可能与邺京有关。这个时候急著报信、等待后续指令的,除山上那窝土匪外不做他想。”
“至于内容,左不过叙述见闻,劝他的主子好生提防殿下罢瞭。”
他寥寥数语,竟和信中所言一字不差。
燕瑾年羽翼未丰,自然不肯过早展露锋芒,成为衆矢之的,脸色当即沉瞭下来,“此信不能留。”
“殿下莫急”,谢澜语气平缓,带著安定人心的力量,“重要的不是这封信,而是时机。我们不妨留它两天,待我和将军离开后,再把鹰放走。”
燕瑾年一怔,下意识看向萧明之,想要挽留,“灾患尚未解决,此时离开是否太过仓促”
惩处以孙少庸为首的奸商后,人人称赞三殿下仁德,体恤百姓,可他却清楚这份来之不易的民心背后,究竟有多少是谢澜的功劳。
若是单打独斗,不知还能否取得同样的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燕瑾年短时间内受到的冲击过大,对自己能力産生瞭怀疑。
谢澜失笑,“殿下忘记我们是偷著出来的瞭,两日后动身已经有些晚瞭,宁王解除禁足,定会揭发我与将军擅自离京一事,就算太子愿帮忙周旋,也坚持不瞭多少时间。”
燕瑾年垂眸注视著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抱歉,是我思虑不周瞭。”
谢澜莫名找回几分曾经做摄政王时的感觉,隻是眼前人比那个愚钝自负的皇帝省心多瞭,“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昔日韩阳王虽有良将谋士三千,可为人刚愎自用,听不进劝,最后落得兵败自戕的下场。
无论什麽时候,您隻需记得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燕瑾年仔细品味著这句话,低落的心微微起伏,忽然起身朝谢澜长施一礼,“世子今日所言,瑾年定牢记于心,每饭不忘。”
第二日的剿匪工作异常顺利,王都统带领的护卫军围起瓦寨,裡面的人毫无斗志可言,连盏茶的时间都没撑过,就放下武器投降瞭。
齐副将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自证身份后言辞恳切道,“我愿意交代背后主使,在此之后,请大人放兄弟们一条生路。”
念在他们身不由己的份上,王都统态度还算不错,但他做不瞭主,大手一挥,身后自有人为他们铐上锁链,押送回城,等燕瑾年处置。
谢澜看著供纸上书写的燕九瑜三个大字,神情并无意外,思索一瞬后转而问起燕瑾年的想法,“殿下以为如何”
后者不明就裡,眉宇间藏著一缕厌恶,“为自身利益不择手段,难为表率。”
谢澜不置可否,勾瞭勾某人的指尖,问,“将军呢”
萧明之与他对视,恍惚间有种儿时被教书先生提问的错觉,态度不自觉端正起来,斟酌著开口,“你怀疑他没说实话”
燕瑾年“”
某世子唇边一直噙著笑,活像隻老谋深算的狐狸,哪有怀疑的样子。
谢澜从座椅上起身,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走吧,审一审就知道瞭。”
为防止身份被洩,他与萧明之依旧简单做过僞装后,才动身前往县衙大牢。
燕瑾年看著二人敷衍至极的装束抽瞭抽嘴角,一个丝带蒙眼装瞎子,一个干脆扣上面具假扮冷面护卫,中间夹著一个他。
这是什麽奇怪的组合
易容如此敷衍,还能不能给对手一些起码的尊重瞭。
三人并排而行,引来不少围观。
狱卒见贵客到访,连忙搬来几把椅子,燕瑾年坐于主位,负责问话的却是谢澜,
“按供纸所述,你是奉宁王之命在打斗中假死,扮做山匪搅乱秩序的”
齐副将低著头,看上去羞愧难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