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这样想过”,话一出口萧明之才察觉语气有些冲,複又和缓下来,“你我相处多日,我何曾轻慢于你”
若他打心眼裡瞧不起谢澜,前世决计做不到那种程度,反倒是他,在邺京搅风弄雨、挑拨皇室内乱是事实。
萧明之有时候觉得他像一团虚无缥缈的晨雾,抓不住摸不到,好不容易拢在手心,稍一用力就散瞭。
恶意的传递总在不经意间,剖白真心时却总是慎之又慎,大抵是人心隻有一颗,送出去哪怕被捅成筛子,也绝无收回的道理。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连碗筷细微的碰撞声都一齐消失瞭。越霜头一次见宿主和主神吵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几番犹豫才小声打破沉默,小谢
谢澜打断它的话,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萧明之心裡不好过,他又何尝不是呢
化脓溃烂的伤口总要处理,如果不逼他一把,把事情讲清楚,或许萧明之永远都是这种态度,无论迈出多少步,当理智占据上风,又退瞭回去。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交彙,较劲般谁都不肯先移开。
谢澜轻声询问,“方才将军何故亲我”
萧明之羞于承认当时的心情,本想说想亲就亲,哪需要什麽理由,又担心误会越来越深,到嘴边的话怎麽也说不出来,唇角绷的死紧,承认受到蛊惑仿佛就输瞭。
谢澜无声叹瞭口气,在他开始怀疑此事是否操之过急时,对面的人终于有瞭反应。
萧明之跳过瞭那个话题,反问道,“谢澜,我还能信任你吗”
他想起这辈子截然不同的走向,心底那簇微弱的火光又重新燃瞭起来,带著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希冀。
谢澜的心微微陷落一角,语出惊人,“我并非真正的西戎世子。”
原主隻是喜欢混乱,两国开战,他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他恨那些欺辱他的人,也恨始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二者相争,若能两败俱伤,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某种意义上讲,他和萧明之其实恨著同样的人。
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萧明之下意识看瞭眼紧闭的门扉,低声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
世子的处境尚且如此,换做除萧明之外的任何人得知此事,谢澜不但没有好下场,更给瞭燕一个出兵北上的借口,战争一触即发。
可养精蓄锐十年的西戎,对上更换将领的大燕军队,谁胜谁负早就没瞭定论。
谢澜面色平静,仿佛不知道这句话意味著什麽,又或许早已知晓结局,隻是不在乎罢瞭,“日后澜如有背叛,将军尽可将此事宣扬出去。”
萧明之呼吸骤然变急,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谁知道”
谢澜一怔,缓慢摇头,事关性命,怎可随意说出口,就连两个跟来的婢女也是不知情的。
萧明之松瞭口气,声音冷凝,“这件事不可再让第三人知道。”
谢澜重新露出一点笑意,“现在将军可以告知缘由瞭吗”
“什麽”萧明之反应不及,表情由茫然逐渐转为羞耻,低骂一声,“混账”
亲吻早就超过瞭正常相处的范畴,除瞭喜欢,哪还有第二种解释,偏生这人非要他说清楚,讲明白,简直不成体统。
恶人格亲眼目睹另一人再次沦陷,发出一声不屑至极的冷笑,仿佛早有预料。
裡外夹击,萧明之再也坐不住瞭,唰地站起来推门而出。
谢澜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将军要去审人吗”
“嗯”,萧明之脚步慢瞭下来,在前方带路,“你与我同去。”
关押黑衣首领的牢狱并没有想象中阴森可怖,但血腥味浓重,明裡暗裡佈置瞭不少守卫机关,未经允许,任谁也别想从这裡活著逃出去。
左右影一已经被认出来瞭,干脆亲自负责拷问。
“主子,此人嘴巴严得很,根本问不出想要的东西”,他见谢澜跟在后面,正要把人拦下,便听萧明之说,“以后他要做什麽,都不必看著。”
影一神色惊诧,骨子裡的信服促使他低下头去,领命道,“是。”
习武之人生命力顽强,黑衣首领伤在腹部,隻上瞭疮药草草处理过,保险起见,卸掉的四肢都没有接回去,听到脚步声居然还有精力瞪人。
影一拔掉塞在他嘴裡的破佈,对方立刻大声嚷嚷起来,“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有种就杀瞭我”
影一朝伤处踢瞭一脚,剧痛下才勉强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叫板。
黑衣首领喘著粗气看向萧明之身后,当看清那双标志性碧色眼眸时,瞳孔骤然一缩,随即大笑起来,“听闻西戎世子被送给靖王做瞭男宠,本以为流言不可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一国殿下甘愿雌伏床榻间供人取乐,真叫人笑掉大牙。”
萧明之脸色阴沉,无论是不是激将,他都不喜欢听别人这样说谢澜,目光冰冷似蛇,在他身上逡巡,盘算著哪裡好下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阁下这张嘴倒硬得很,不知道一会还能不能保持下去。”
正说著,指尖忽然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整个人为之一顿。
谢澜分明是笑著的,给人的感觉却比萧明之还要危险数倍,“阁下有几分小聪明,隻是这激将法用错瞭人,将军乃人中龙凤,邺京裡十个人有九个仰慕于他,又有什麽好委屈的呢”
他说前半句时,萧明之就悄悄竖起耳朵,眼下那裡再次传来一股热度,十分没出息且不合时宜的红瞭个透彻。
“你”身份显赫的人往往将名节看得比什麽都重,首领显然没料到他脸皮这麽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时间忘瞭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