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重新替他掖好被角,吹灭距离床头最近的几盏灯烛,室内光线霎时昏暗下来,隻有最外围的一根蜡烛依旧散发著暖融融的光亮,“早点休息吧。”
褪去僞装,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又重新暴露出来,萧明之觉得还是这样顺眼,他盯瞭片刻四下忙碌的人,见他似乎没有睡觉的打算,忍不住出声询问,“你睡哪裡”
谢澜放下半截纱帐,理所应当地指瞭指外间的软塌,“就在外面,将军夜裡有事可以喊我。”
“这些事以后让下人做就好”,萧明之微微皱眉,随后说出一句让他恨不能咬掉舌头的话,“过来一起。”
谢澜勾起唇角,过分昳丽的面容在月光下像夺人精魄的妖物,“将军不是不喜欢有人伺候吗”
萧明之分不清他指的是哪一句,眼眸半阖,逃避似的偏头,却不慎牵连到伤口,眉毛皱的更紧瞭,“让你来你就来。”
磨磨蹭蹭像什麽样子。
“好”,谢澜从善如流,仔细检查过一遍伤口,见没有渗血才脱掉外袍上床,正面朝裡,规规矩矩侧躺在外沿。
浅淡的血腥味被百濯香盖瞭过去,萧明之有些不自在,忍著疼朝裡挪瞭两下,空出的位置大得可以养鱼跑马。
他刚松瞭口气,谢澜的声音就隔著这点微不足道的距离传瞭过来,“将军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否则为瞭避免伤口崩裂,我隻能帮你固定住瞭。”
萧明之一点都不想知道帮助的具体方法,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片刻后又不服气地睁开,“澜世子跟别人抵足而眠的时候,话也这样多吗”
谢澜不知道他是如何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在黑暗中诚实摇头,“没有。”
原主到底是以西戎世子的身份入燕的,再不济也有自己的房间和伺候的人。
萧明之耳尖发烫,恶人格疑心在意也会传染,不然他怎麽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半天没再说话。
身旁那道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就在谢澜以为他已经睡熟瞭的时候,却听他低声问,“为什麽要救她”
谢澜闭著眼,不紧不慢的解释,“为瞭查明真相,为瞭挽救一条无辜的性命。”
其实还有一点,他暂时隐瞒瞭没说。户部是肥差,大部分官职都有油水可捞,这也是苏傢不停往裡塞人的原因。
今日查到真凶,等同于苏成鹤欠瞭他们一个人情,对以后的行动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从他无故大笑的表现看,很可能猜到瞭部分内情,碍于什麽无法宣之于口,隻能咬牙硬忍,和著血吞进肚裡。
萧明之顿瞭顿,想到那枚碍眼的玉佩,开始替另一个醋意大发的傢伙鸣不平,“你收瞭她的玉佩。”
玉佩不比寻常香囊荷包之物,可随意丢弃,更何况这是紫衫少女母亲的遗物,她不肯收回,谢澜隻好暂时保管一阵,等下次找机会再还。
他正欲解释,话到嘴边又改瞭主意,把问题抛瞭回去,“将军也收瞭我的玉佩。”
萧明之下意识摸向腰间,记起因为要扮做侍卫,那块玉已经收起来瞭。他蜷瞭蜷指尖,意味不明地哼瞭一声,“那是你讨好本将军的礼物。”
恶人格某种程度上代表著萧明之心底最深的,主人格压抑的情绪,掩藏的心事,此时都借他的口说瞭出来,“你喜欢广陵散”
“还好”,话题跳跃得太快,谢澜数秒后才反应过来。
当时他看出萧明之对周遭环境的抵触,便随口提瞭个能入耳的。
这算什麽回答
萧明之抿起唇角,不著痕迹暗示,“本将军也会。”
如果谢澜需要,他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他长长见识,好叫他以后别随便什麽人都夸好听。
萧明之支著耳朵等瞭半天没听到回複,转头一看,对方呼吸均匀,已然睡著瞭,“”
仅剩的蜡烛烧至尽头,整间内室彻底黑瞭下来。分不清是谁先靠近瞭谁,那块特意留出的区域慢慢缩小,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瞭。
熟悉的躯体贴过来的瞬间,谢澜便自发抱紧瞭他,一隻手虚圈住手腕,像是要感知他的心跳。
谢澜无意识皱眉,总觉得自己仿佛抱住瞭一团炙热的火,他唰地睁眼,试瞭试萧明之额头的温度,果不其然发瞭高烧。
萧明之身体细微发著抖,喊他也没有反应,不消片刻裡衣就被汗液浸湿瞭。
项荀提前预料到瞭这种状况,煎好的药还在厨房裡温著,谢澜正要下床去取,猝不及防被攥住瞭手腕。
“别走”萧明之嗓音沙哑,抓著他的力道却很大,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整个人如坠梦魇。
谢澜不敢再动,伸手取过床头放置的巾帕帮忙擦拭冷汗,塞好被角,隔著被子将人抱进怀裡,防止见风著凉,“影卫。”
影一耳聪目明,察觉房内有异,就算谢澜不喊他也是要进来的。他一言不发的上前,看清帐幔后的两人亲密暧昧的姿态时,脸上又浮现出熟悉的憋闷表情,“你”
将军怎麽会抓著这不怀好意的傢伙不撒手
影卫身手倒是利索,就是一副不太机灵的样子,谢澜蹙瞭蹙眉,低声吩咐道,“将军发烧瞭,你去把厨房温著的药拿来。”
影一满怀心事离开,脚步略重,俨然把引以为傲的轻功喂到瞭狗肚子裡去。
谢澜避开伤处扶起萧明之,放低身体让他枕著自己的肩膀,左手端碗,另一隻缠著绷带的手蹭瞭蹭他的下巴,“将军,该吃药瞭。”
那碗药汁又黑又稠,闻著就不好喝,失去意识的萧明之耍起瞭小性子,“不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