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等于废。”
白豌轻轻一笑:“非也,人并非只有一双眼睛!”
话罢,西太后便见到这人拿出随身的画册,期间夹杂的小小宣纸,毛笔摊开在地上。
明明看不到…
明明根本不能判断色彩方位,笔势浓淡,却能如常握住笔在宣纸上挥洒。
那矫健笔触宛若扬琴拨弄琴弦,大笔绘就,行云流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竟然有墨竹青石,苍龙腾云跃然纸上。
所为咬定青山,清白身姿,青龙俯瞰,平定审判。
“肉眼虽盲,但心眼不盲。”白豌咬紧牙关,音色清明。
最后,他有些大声道:“我来此并非只为了凌尚书僭越之罪,只觉得三城百姓孤苦,主战臣子无辜。”
这个人不卑不亢,完全不在意此刻尊卑有序,地位不同。
他从想到来找太后的那一刻就知道,会面对什么。
从前自己的脾气固执沉默,喜欢自作主张。重来一次,想法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西太后愕然看着画,只觉得惊骇难当,竟是站了起来。
她只觉得世间果真有荆山之玉,右手废了便罢,居然盲了还有怪才。
“恃才自负之人,理应如是。”
说着,她还是从旁叫来了两个小太监,将地上残图拾起来,一张张扫过去。
图,固然是残的,但也可以拼凑个四五分。等这人能复摹出来,整个誊改就完整了。
好久后,西太后沉目:“京郊别院,还没有全废。”
白豌漫不经心的握住竹竿,淡然神色,手却微微颤抖。
京郊别院……
一瞬间,更多的回忆淹没他,纷沓将至……
大赢闾真五十九年,刑狱司刚放出他,就被李相的人私自绑了出去。
他被送入皇家的城郊别院,让其复摹作画,让他把给先帝的那幅天下第一图《万里民渊》重现。
刚开始第一天是优厚款待,后来便现是强行软禁。
最后,就因为其倔强倨傲,心中刚毅的个性,而被困入井牢。
他被囚禁了整整三个月,受刑废了手。费尽心思才逃了出去。
为了不沾染皇城,他逃了两次。一次失忆残废手,一次失明断画途。
这次,他可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生死无畏。
西太后瞧着他,许久未言语。
所谓书行妙处,墨染翰林,知己相交。
早知这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总好过两家相争,囚起来逆反。
像这种毫无根基后台的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软肋。
“你真的想好了。”
“真!”白豌犹豫了片刻,终于笑道,“比真金还真。”
面色诚恳,看不出半点勉强和不甘。
尽管对这货而言,如今这种誓言其实和地里无人要的野草一样廉价。
“我只希望太后,金口玉言。”白豌似费尽力气,一字一句的说。
西太后看着他的面,眼中黯淡无光,手上全是细碎的瞎子摸索伤痕。
这人坚毅站在殿中,面色沉稳。和六年前那等狱中凌乱差了许多,却还是直言不讳,坚忍如常。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那时候其装疯卖傻,用尽各种方法逃出京郊别院,被追的跳下护城河场景。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惧。
堪比九命猫妖化形的人,还是头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