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敷衍著道,“小芽兒,我是你主子,真沒良心,這都不記得瞭?”
她腳尖輕點,蕩開回旋的裙擺,靈巧無聲地翻越高高的圍墻,她連續起躍,踏上宅院最高處的屋頂,俯視整個襄平侯府。
秦卿的靈識悄無聲息地擴散至整個侯府,此刻府上已經沒有陸織夢的氣息,一同沒有的還有侯府夫人的。
陸織夢是離開侯府瞭,而侯府夫人,是徹底消失瞭。
秦卿垂眸。
在更遠處,以皇城為中心,放眼整個葉勉國,秦卿能敏銳地感受到無數縷若有若無的黑霧如絲線般升騰、纏繞、又消散。
那是一個個消逝的充滿怨氣的靈魂與生命。
雖然坑殺數萬人的夢蝶陣已毀,但這幾年間,因夢蝶吸食死亡的人,成年累月堆積的影響依舊在持續。表面上因為新朝的建立壓瞭下去,但實際上,不大不小的戰亂仍在持續,還有人禍之後的天災,日益嚴重的幹旱。
人間災禍持續,廟殿香火不斷。
芽兒停止啃胡蘿蔔,她往秦卿懷裡拱瞭拱,認真道,“雖然你的血液有讓我熟悉的感覺,但你並不是我的主子。”
她見秦卿沒有理會她,頓瞭頓還是忍不住問出聲,“你怎麼瞭?”
芽兒突然發覺,她在秦卿懷裡待久瞭,不知何時,她們的體溫已經如此相近。
就連秦卿心髒處跳動的節奏,都能被她感知。
秦卿避過芽兒鋒利的兔牙,偷襲般地捏瞭捏兔子的臉龐,勾起嘴角,“我隻是感覺人類的命太脆弱瞭。”
“不論是誰,被人操控生死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芽兒擡眸,眼前女子的眼眸黑沉如墨,氣勢深沉,竟讓她不敢再言語瞭。
芽兒磨瞭磨兔牙,假裝不在意道,“人類不過螻蟻,何必在乎螻蟻死活?”
“螻蟻?”秦卿毫無笑意地笑瞭笑,“可天地廣闊,我們又是誰眼中的螻蟻?”
芽兒一愣。
芽兒道,“你來這戶人傢做什麼?”
秦卿道,“我來找出,將我視作螻蟻的人。”她頓瞭頓,瞇起瞭眼睛,望瞭望天。
芽兒與她一齊擡頭,天空湛藍,飛鳥劃過,一片寧靜安詳。她不知道秦卿在看什麼,但她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混沌無知的狀態。直到今天,她才從身旁的女子身上感受到瞭一抹仿佛刻入骨髓般的熟悉氣息,一瞬間仿若靈性直達魂魄。
也許她真的是自己的主人?
一旦認主,就以為著失去自由。芽兒有些沮喪地耷拉下長長的耳朵。
正是一年初春時節,不管在什麼朝代,不管當權者何人,對農民來說最重要的祭春儀式萬年不變地在皇城中心處舉行。
此次祭春儀式由國師大人陸織夢親自操持,屆時將在祭春典禮上選擇十個未滿歲的嬰兒作為親傳弟子,選入夢華殿,授予通靈之學。
嬰兒的身份不拘於王侯貴子,普通百姓之子亦可以報名,隻要有緣,皆可有機會入選。
此消息一經放出來,皇城及周邊城鎮的人都沸騰瞭。要知道,國師大人可是有通天之力的大能,數次拯救備受瘟疫折磨的病人,夢華殿更是珍藏著數以萬計的寶貴書籍,這可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富貴。
是以,在春祭之前,皇城便熙熙攘攘趕來瞭很多抱著嬰兒的父母。
襄平侯府的喪事在這一片熱鬧之中顯得更加寂寞冷清瞭。
襄平侯望著奶娘懷裡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兒子,神色落寞。他兒子身上的紫斑都消失瞭,眼神烏黑靈動,小手指握拳有力。隻是他好像不會哭也不會笑,像是背負瞭很多心事。
他搖搖頭,感慨自己老瞭就是容易多心。
襄平侯揮揮手,讓奶娘退下。
抱著小公子的奶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抱著小公子跪下,“侯爺,您不抱抱小公子嗎?他又長大瞭不少。”
襄平侯一愣,他慢慢伸出手,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輕聲道,“不必。”
奶娘抿抿唇,鼓起勇氣道,“侯爺,小公子快半歲瞭,是不是該給小公子取名瞭”
“已經過去三個月瞭嗎”襄平侯有些恍惚,自從妻子去世後,他對時間的流速就沒有什麼感知瞭,感覺每天都是乏味的一天,每天都是在重複前一天。
猶記得妻子在世時,她一臉期盼兒子健康後取名的場景,襄平侯頓瞭頓,道,“此事我知道瞭,下去吧。”
奶娘恭順離開。
小公子不哭不鬧,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不讓奶娘多操一分心,這讓她在侯府的日子過得很舒心,也因此越發疼愛懷裡的小公子。
奶娘抱著小公子走在蜿蜒盤旋的侯府長廊中,時不時與路過的侯府仆從點頭示意。
也因此就沒發現,襁褓中原本閉上眼睛的小公子不知何時睜開瞭眼睛,盯著空中某處露出瞭一抹曇花一現的笑意。
秦卿抱著懷裡毛色日益淺淡的芽兒,有些疑惑地皺起眉。“他能看見我?”
芽兒豎起耳朵,紅色的眼眸閃瞭閃道,“聽說人類嬰兒出生不久時,靈性較強,也許真的能感受到你存在。”
“這你都知道?”秦卿挑眉,“你這幾天都跑到哪裡去瞭?又學瞭多少人間世俗?”
芽兒磨瞭磨兔牙,“之前那慎斯小崽子趁我神志不清的時候居然想抓瞭我燉湯,怎麼說也要給他教訓看看。”
“哦?那你給他教訓瞭嗎?”
芽兒愉悅地瞇起紅眼睛,“哪裡還需要我動手,他現在被關在屋子裡,天天除瞭看書就是看書,沒有絲毫自由,日子可慘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