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有些想不通,径直走向瞭马奔和叶洪的住处。
马奔的东西被人丢出瞭帐篷,燃尽的炭火上面,隐约有一张烧掉的纸,看不清上面的字,好像是……借据。
虽然纸张损毁严重,水影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大笔钱,很有可能是他最近赌博输掉的。一个区区小兵,怎么会短时间就凑齐这么多钱,还掉瞭如此巨额的赌债?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升起,难道背后还有一张看不见的手,操控著马奔的命运,帮他还瞭赌债。
条件是——杀掉两人。
水影想起马奔临死前提到瞭自己的傢人,也许为瞭不牵连傢人,他隻能这么做。
这样想著,倒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瞭。
而今夜,难以入眠的不止水影一人。
炎曜和许姨接到消息,案子已破,终于舒瞭一口气。许姨担心瞭这几天,终于能睡个好觉瞭,让炎曜也早点休息,他妹妹明天就会回来瞭。
炎曜点头,回到瞭房间。
房间很小,寂静无人,隻听见外面雪落的声音。
今日将水影送回军营后,却远远地看到瞭另一个人。
“李为乐……”炎曜在心裡默念他的名字。
如今的青年排场很大,早已不是以前的小巡捕,炎曜甚至在他眉间见到瞭肃杀之气,数月不见,这小子成熟瞭许多。
记忆恍惚回到瞭几年前的一天。
那是一个大雨天,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上的案子,杰克突然匆匆回来,说外面有一个晕死的年轻人,好像快不行瞭。
炎曜派人将他救瞭回来,年轻人一身酒气,胡子拉碴,巡捕房裡的人说也许是个烂赌鬼,第二天等人醒瞭送走就好,炎曜坐在床边,听到青年人皱著眉,嘴裡一直喃喃念著什么东西。
凑近耳朵,他念的是“母亲”。
“母亲,我好想你。”
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好像被触动瞭,炎曜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烫的吓人,便同杰克和蒋照一起,将他送入瞭医院。
青年昏睡瞭三天三夜,终于醒来,却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好像一隻被遗弃的野猫。
杰克有些恨铁不成钢,“喂,你到底是谁?我们可以将你送回傢啊,免得你亲人担心。”
“我没有傢瞭,我的父亲也不要我瞭。”久久之后,青年人隻是说。
“那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这怎么得瞭?”
青年黑色的眼珠满是颓唐,“你们不用管我,应该就让我自生自灭。”
“你啊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炎探长废瞭那么大力气救你,为你找瞭最好的医生,你可别辜负他的苦心啊。”
“炎探长……他是谁?”青年的目光升起瞭警觉,其实他想问的是,他是谁的人。
上海滩是十裡洋场,鱼龙混杂。虽然他和父亲一刀两断瞭,可青年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可不想落入别的势力手中,成为掣肘父亲的砝码。
“炎探长就是炎探长啊,也是我们巡捕房的老大,我们都很崇拜他,在我的心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正在这时,炎曜推门,一缕阳光正好落在瞭他的脸上,身形笔直挺拔,五官立体,琥珀色的眸子有些神秘的威严,青年似乎忘记瞭呼吸,呆呆地望著眼前之人。
炎曜问他:“好些瞭吗?”
这是炎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青年回过神来,“好多瞭……”又低声问:“你就是他口中的炎探长?”
炎曜点头,“既然好瞭,我们会帮你联系你的傢人,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瞭。”
“老大,他刚才说他没有傢人,隻剩自己一个人,也没地方可去。”杰克补充道。
“他说的没错,”青年没有否认,“我是一个流浪的人,过几天我自己出院就好,至于欠你们的医药费,我会还清的。”
炎曜看著青年人倔强的脸庞,没有说话,不知怎的,就想起瞭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固执倔强,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下楼后,炎曜在医院门口突然被人拦下,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手上挎著一个竹篮,裡面是新鲜的母鸡和鸡蛋。
老婆婆激动地给炎曜跪下,“您就是炎探长吗?您是我们傢的大恩人啊,要不是你,我儿子一定会被歹徒打死瞭,如果真是这样,我老太婆可怎么活啊!”
她的手抓住炎曜的裤腿,手上还有刚从田裡回来的泥垢,炎曜却半分没有嫌弃她,隻是将她拉起来,说不用谢,这是他该做的,他的职责,就是守护上海滩的平安。
老婆婆执意要给他鸡蛋,说自己别的没有,隻有这个作为答谢瞭,炎曜谢绝瞭,说他心领瞭,这些鸡蛋她自己留著就好。
这一切都被二楼的青年看在眼裡,他黯淡的眸子好像被什么点燃瞭,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人吗?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该多好。
几天后,青年鼓起勇气,向炎曜提出自己想留在巡捕房的想法。
炎曜问为什么,青年隻是说,想和过去做一个瞭断,他也想成为惩恶扬善、被百姓所尊敬的人。
炎曜不是没有调查过他的背景,毕竟警局是一个保密程度很高的单位,若是让坏人进入,肯定会坏事。他知道“李为乐”隻是个化名,他的真名是“李皖”——大名鼎鼎的皖城督军李寻山之子。
看到资料单上“丧母”的那一行,炎曜突然起瞭恻隐之心,也许是觉得自己与他有著相同的经历,再加上他身世清白,便默许瞭他的加入。李皖的身份在警局并没有多少人知晓,隻有他和管人事资料的老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