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陈场长,谈谈您的人生经历吧,说说您是怎么以边疆的,以及,您还这么年轻,就做到一个生産力达到一千人的农场的场长的?”
说著,郭记者眼睛稍微眯瞭一下,见陈丽娜端著茶水递过来,连忙往后仰瞭仰身子,看起来很戒备。
摄影师却说“陈场长,回一下头。”
陈丽娜立刻回头,微笑。
好嘛,微卷的波浪长发高高绾起,小解放装,黑长裙,高鼻梁白皮肤,带著异域风情的大美人儿,干练又飚爽。
“这样吧,靳师给陈场长多拍几张照片,我去田野裡走一走,采采风,至于采访呢,等到瞭晚上,陈场长自己随便写一份东西交上来就完瞭,您说呢?”
说著,提起自己的帆佈旅行包,郭记者就准备要走瞭。
“那个,郭记者,咱们要不先去一趟我们的土膜温棚吧,我想,你大概觉得我们边疆这种地方种不出草莓,也种不出桑椹来,这些东西大概都是我从别的地方搞来,给你搞面子工程的,那好,咱们去看看生産它的地方,怎么样?”陈丽娜于是说。
其实这也是聂博钊教她的。
北京来的记者嘛,且不说恃才自傲,他们看到陈丽娜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当场长,那种思想,难免就要往她的石榴裙上滑。
这时候最有说服力的,就是祭出那片老教授们奋斗瞭整整一年的,土膜温棚瞭。
但是,遗憾的是开春以来的大风沙尘暴,已经把好几亩的土膜棚全给毁瞭,仅存的硕果,就隻有两间温棚瞭。
陈丽娜迫切的需要钱,需要塑料厂帮她研发更加耐风,耐雪,耐摧残的地膜出来。
但是,她想要那些东西,就必须得这个记者在报纸上帮她美言才行。
“天啦,这裡面可真热,但是这些草莓,真的是你们自己种出来的?”
“多年生,隻要苗子种下去,我们就不愁没有新鲜的水果吃。”陈丽娜说“不过冬天可得大力保护,土膜易破,边疆风又大,隻要给雪压垮瞭,所有的苦功,全部前功尽弃。”王红兵解释说。
郭记者摘瞭一枚咬瞭一大口,叹气折服“甜,又甜水又多。”但就是太少瞭,一看就是面子工程。
“不过,这种新型的种植法,应该脱力不瞭领导的大力支持吧,比如说矿区的书记啦,区长啦,或者是省上的领导们。”
要知道,就算在内地,这种种植方式也极为罕见,更甭提边疆瞭。
土膜这东西且不说有多贵,你想想,那个领导敢在大傢都吃不饱的年代,往一个农场裡投这么多的资金。
除非,色迷心窍瞭不是?
“是的,矿区的领导们都非常支持我们。”王红兵于是又说。
“而且呀,咱们陈场长舞跳的可好瞭,北京来的同志们,晚上文化馆,让我们陈场长跟大傢共舞一曲,怎么样?”几个正在温棚裡忙碌的女知青们也凑瞭过来,笑嘻嘻的说。
郭记者的眼睛,顿时又不一样瞭。
好吧,在他看来,这个大美人儿场长,可能有点能力,但肯定脱离不瞭裙带关系瞭。
“那个,记者同志,咱们先吃饭吧。”王红兵搓著手,可紧张瞭。
谁知道他就这么一句,居然把郭记者的怒火给点燃瞭“王场长,你懂得什么叫记者的职业操守吗,你懂得什么叫事实的真相吗,我们到这儿来,是代表著共和国的四亿亿人民,来寻求一个真相,来瞭解一个农场的劳作方式,我们听说你们亩産900斤小麦。
于是,我们来瞭,我们要的是亩産900斤的真相,不是吃饭,不是腐朽的资本主义那一套的跳舞。”
说著,他狠狠一眼瞪住还想上前的王红兵,甩袖就走。
“场长,那个记者咋看也不看就走瞭,不是《北青报》的记者吗,我以为他会很平易近人瞭,没想到凶成这样,再说瞭,他这是觉得咱们是在吹牛批吗。”知青小秦就说。
“他是戴著有色眼镜来的,对我们整个农场都有偏见,也罢,咱们干咱们的,我倒要看看,他能在这农场搞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且说郭记者从温棚裡出来,在农场裡四处漫步著,走到生産一队的地窝子前时,正好就听见孙多馀在跟人吵架。
“好嘛,一点也不敬爱场长的孙多馀,为人民服务,你傢的鸡又在偷吃我傢的菜。”
“打倒土豪劣绅,我傢的鸡明明圈的好好儿的,哪吃你傢的菜啦?”
“将革命进行到底,你等著,早晚我要把你赶出农场。”
“一切反动派生都是纸老虎,我呸,我要叫你把我赶出农场,我就不是孙多馀。”
说实话,自打黄花菜走瞭以后,孙多馀连吵架都不结巴瞭嗨。
“这位同志,我能进您的地窝子裡坐会儿吗?”郭记者上前就握手“我是《新青报》的记者,有些事儿想要采访您,当然瞭,也想跟您一起出去劳动,实地走访一下你们的工作,你看怎么样?”
“记者啊,那当然行瞭,快进来,我这儿正做饭呢,中午请您吃饭。”
孙多馀可不怎么讲究卫生,地窝子裡因为还窝著一缸臭掉的酸菜,满屋子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原本啊,咱们天天吃的都是窝窝头,这两天不是耕种嘛,场长特地给咱们十分工的社员们给的白面,我做瞭一锅酸菜糊涂饭,正愁一个人吃不完呢。”
好嘛,给靳师一个碗,孙多馀把自己的一隻小铝锅子直接就端给瞭郭记者。
这傢徒四壁的傢裡头啊,郭记者对靳师说“看吧,这才是浮夸之风下面,真正被压迫著的,善良的社员,你看她过的多苦,自己连隻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