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茗回到房间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改变主意,但是没有告诉周母,然后问周华,“要不我现在跟他们说一下吧?免得他们晚上睡不好。”
周华说,“你还在伤心,我去跟他们说吧。”
周华说完,刚想过去,程北茗说,“先等一下,要不让他们在这里再住两天,我们陪她到处看看,周末你再送回去?”
周华说,“不用了,我妈本来就生病了;她平时就不喜欢到处走动,更不想去花钱。这你是知道的。”
程北茗说,“我是知道,但是想着她每次来我们这里,都是在家里住着,也没有去那里玩一下,以前还觉得有时间,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程北茗说完,叹了口气,然后就爬上床了。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小时候的时光,想着自己从一个怯懦的城市淑女变成了农村疯丫头。外婆陪伴着她的童年,听她喋喋不休的讲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她回到父母身边的时候,感受到只是陌生和畏惧;当她逐渐长大时,陌生与畏惧又变成了反叛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华回到房间,看她还坐在那里,就问,“你怎么还不睡呢?”
程北茗笑着说,“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情,睡不着。你们是怎么说的?”
周华说,“我跟他们说,我周日送他们回去,周六陪他们出去转一圈,但是他们说周六就回去,晓毅还要上辅导班,不能耽误。”
程北茗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一阵心酸,然后说,“要不你明天请一天假,陪他们一下。他们跟我一起,还是会拘谨。”
周华说,“嗯嗯,我陪他们去医院,看医生能不能开一点一下缓解的或者抑制的药,然后去公园活动一下。我让他们回去先在县城住着,有什么需要的,也方便一点。”
程北茗说,“明天需要我一起么?还是你们自己跟医生说。”
周华说,“我们自己去就行,你上班那会不是正忙么?再说,负责的医生问你,你也不好回复啊。他们又不认识我。”
程北茗点了点头,然后就睡了。周华看她睡了,赶紧给文员了个邮件,告知自己明天请假的事情。他明明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反而觉得不踏实,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毫无睡意,只能静静的躺在那里,小心寻觅夜里的声音。
他不知道默默的寻觅了多久,除了偶尔能够听到飞驰而过的汽车的声音,或者飞机飞过时的轰鸣,其它都是静悄悄的。周华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敏感,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一直都是有着明确的目标和生活方向,很少去关注那些与自己生活无关的事情。需要忙碌的时候,他可以努力加班;不需要忙的时候,他的业余爱好不多,他乐得什么都不去想,正好可以放空自己,随便看看手机或和电视,享受一点静谧的空余时间。
他想,何必去思考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自己每天的生活和工作,有时候都应付不过来,哪有那么多闲情雅致去关注其它的事情呢?人生短短几十年,把日子一天天的过好就行了。对比父母所经历的艰辛,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幸福了,不仅吃喝不愁,居住条件也比他很小时住过的茅瓦房都好太多了。
他想到这里,感觉程北茗似乎翻了个身,他压低声音问,“你还没有睡着么?”
程北茗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我睡不着,你怎么也睡不着呢?”
周华说,“不知道,就是忽然乱七八糟的乱想。想听听外面有什么声音,然后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你怎么也睡不着,在想什么?”
程北茗说,“如果我有一天躺在病床上,没有意识,你是不顾一切的抢救,还是放弃治疗?”
周华说,“如果你有这么一天,大概你也七老八十了,晓毅也三四十岁了,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得两个人一起商量。”
程北茗忍住笑意,接着问,“我不管他的态度,我要你的态度。”
周华说,“那我就拔掉管子,那个年纪,就算救活了,估计也活得不自在;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你活在我心里。”
程北茗轻声笑着说,“你放弃的可不只是我的生命,还有我的养老金哦。”
周华说,“七八十岁的年纪,每天不过就是三餐饭,要那么多养老金有什么用?然后慢慢等着跟你合葬就行了。”
程北茗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哽咽,然后说,“虽然我知道人终究是要老去的,但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痛苦,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周华说,“谁也无法逃脱死亡,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
程北茗忽然又想到他说的合葬的事,然后说,“现在还能合葬么?是用一个盒子装,还是埋在一个墓地里,现在的墓葬规则允许这样的操作么?”
周华说,“你管什么规则不规则的,我们先死的那个,先摆在那里放着;等后死的一起倒一个盒子里面,就算公墓不允许,我们村里还有墓地呢?”
程北茗笑着说,“如果都你这样操作,那墓地岂不是要少一半的业务?”
周华说,“我们是消费者,肯定要考虑自己的需求。他们的业务不足,那是他们领导应该关注的问题,无非就是少赚一点。”
程北茗说,“那时候,我们还是什么消费者?都成了陈列品了。”
周华说,“只要我们是实际使用者,我们就是消费者。你还不睡,明天怎么上班?”
程北茗说,“睡不着,我刚才想起有人说过,抛开工作内容不谈,我们与父辈过得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每天过着单调重复的日子,只不过重复的内容不同。”
周华说,“你把最重要的核心内容都抛开了,那人和动物也没有什么不同啊?他们以前只能是活着,我们现在有多少选择的自由?这是本质差异啊。”
程北茗打了个哈欠,然后说,“听你这么说话,我感觉瞌睡都来了。”
周华说,“可惜我不会讲哲学术语,要不然真能帮你早点睡觉。”
程北茗说,“你明天还要陪他们,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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