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人献计村长:“眼见下一个五十年马上就到了,不如我们晚几天下海,看看是否会真的遭到神怒?如果所有人相安无事的话,就代表海底下根本就没有神树种子了。”
所有人都纷纷赞同这是个好主意,实际上遵守神旨到了这一代,大部分都产生了懈怠心理,他们早就不想一代接着一代送人下海了……老哑巴说的话不过是导火线而已,他们正好找到了一个破坏规定的好理由——神若欺我,我不奉神。
于是一天接着一天,一年接着一年,十年接着十年,五十年又接着五十年……岸上的人又平安地过了好几代,他们真的再也没有下过海。
为了防止海底的人上岸向他们寻仇,作出背叛神旨决定的那一代人齐齐发誓要将神树的种子早就消失的秘密带进坟墓里,所以在他们这一代人死绝后,后世的桃源血脉也无人知晓不再下海的原因了。
神旨就这样被毁了,海底的人遭到了无声无息却势不可挡的背叛。
但这只是一千年那场变故的因,并不是桃源族人遭到天谴的因。
诺大的地宫里人头涌涌,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道到底是在悔恨,还是在埋怨,抑或是喟叹。
如此说来,被锁在银沥低头沉思良久,正好抬头的时候对上了寒玉的目光,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五秒,才挪开视线。
“那你们的记忆中是否有过神树种子存在过的片段?”银沥问老镇长和老族长。
两位不同年代的首领脑海中都出现过盒子里装有种子的画面,齐声答道:“一直都是有的。”
药风二话不说前来探灵,试图从中找出两人的记忆中跟种子相关的内容,他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总算抽出了一部分记忆,送到银沥跟前:“就找到了这些,你看看。”
银沥用寒玉给他的法力调动了这些不知多少年前的记忆,如同翻阅书本一样翻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了好几个相似的画面。
传说中神树的种子,看上去只有黄豆大小,实在不能再普通了,它就这样静静躺在那个小小的木盒子里,不知多久之后才会苏醒过来。
倏尔之间,银沥觉得这小豆子大小的种子跟韩拾一的命盘有点像,或者说,像是所有人的命盘,存放在红尘阁上的那些排山倒海一样的命盘。
难道这是巧合?
银沥的余光瞥向角落里涵月君的背影,她已经扶着墙作呕半天了,还没缓过来。他摇了摇头,自我安慰地想:看着自己长大的涵月君没理由对自己装傻,应该是自己多虑了。涵月君就算真的知道些什么,也不方便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细说。
寒玉不知何时走回到银沥身边,旁若无人地打起了坐。其实他早就注意到涵月君没那么简单,但看见银沥的对她的态度从怀疑变成否定,他欲言又止,想要帮忙的想法又放下了。
他想还是先把线放长点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神树的种子可能在更久之前被人盗走了,你们对此还有印象吗?”
“完全没有一点记忆,可以肯定的是盗走种子的人不是首领,而是一个普通村民,以至于我们根本不会存有这段记忆。”两位老人垂头丧气地摇头。
银沥把刚才的记忆还给两位老人,此时此刻他的心感探听到所有人的心声。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再也没有可以隐瞒的秘密了,他们的心声竟然出乎意料地一致——离开无妄海。
“想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可以走?”
“这无妄海底,再也不想来了。”
“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请让我回到岸上去赎罪吧!”
“就算是死,也要埋到岸上去……”
……
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声音同时交叠在一起,如同白浪拍礁石,一下一下地在银沥心上撞出了细小的裂缝。
他知道把活人带回岸上无比简单,可是这些早已变成鲛人的桃源人,似乎早就被无妄海剥夺了上岸的自由。
他们是海里的孤魂野鬼,早就没有上岸的可能了。
银沥撩开自己的衣袖,那两道沉重的缚神锁哐当响了两下,醒目地拷在他的手腕上。
只有我可以帮他们……
他右手竖起两指,往左手小臂上轻轻一划,一道鲜红的血痕翕然出现,鲜血从中流了出来。
只有我能够帮他们……
寒玉双眼瞪大,一把扯过他的左手,往他伤痕上施法,那道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大,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愤怒。
银沥对他的打断十分气愤,脸上也起了怒意:“我做我能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你说!”寒玉施法给他伤口把愈合后,生气地把他的手一扔,“自残?”
银沥并不想浪费口舌跟他吵架,喊来药风和涵月君助自己:“药风你先用结界把活着的凡人一个不漏带回岸上去,涵月君劳烦借你的紫烟一用。”
“你让他们两个帮你,对我却弃如敝履,昨夜你分明说我很棒……唔!放开!”
银沥用手捂住了寒玉的嘴:“你少来烦我,再说话把你舌头咬断!”
“你到底要干什么?”
药风也不禁发问:“你还是想帮他们?”
银沥点了点头,他接过涵月君献出来的法器紫烟,说道:“我要炼丹,紫烟是个难得的好法宝,表面上是烟斗形态,实际上只需法力驱动它就能幻变成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涵月君摇头叹息:“你小子真是识货,紫烟可是连太上老君都馋的宝贝,本君也就这点老底了,真是什么都被你小子知道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