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数的鲛人围绕着他的身体,露出尖锐细齿不断地啃噬他的肉身和血液,哪怕是被他们咬得连骨都不剩,他都不觉得有一点儿的疼痛。
可是一想到韩拾一死了,他浑身上下就像是痛感觉醒了似的,那些钻心的疼痛瞬间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最终又传回到他的心脏,往他的心脏落下重重一击,像是对他的惩罚。
明明他吃了能在水里呼吸的药,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要溺死在这深不见底的海里了……
他突然明白这种痛苦不堪的感觉是什么了,是思念啊……
身体还在深海中不断往下坠,到底要落到哪里?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就连声音都听不见了,在这无限的下沉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的缝隙突然传来一阵强光,原本围拥在他周身吸血的鲛人轰然散开了。
有一只手,在刺眼的光芒中向他伸来……
是谁?药风吗?不,如此凶猛的法力,不可能是他。
还会是谁?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被人用力一扯,就沉甸甸地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安静,是熟悉的安静,此刻他感到无比的安静。
·
“醒了,他。”
“嗯。”
“鲛人,都抓了。”
“嗯。”
“走吗?”
“等等。”
“什么,时候?”
银沥眼皮动了动,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两个人在他身边交谈。前者好像有什么语言障碍,说话只能说两三个字的短句,而后者的语言障碍明显更严重,最多只能说两个字。
不过后者的声音非常熟悉,好像前不久刚在哪里听过……
“海宿,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单独跟他聊聊。”
啊噢,不是语言障碍者,是邻牙俐齿的寒玉。
“好。”被唤作海宿的人悄声离去,渐渐地,银沥只听到寒玉的呼吸声了,貌似他离自己很近,银沥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潮湿的鼻息。
“李前辈,既然醒了就起来吧,你压着我的手臂都麻了。”声音近在咫尺,像是故意凑到银沥耳边说的,温热地吐息挠得银沥耳朵酥酥麻麻,“再躺下去,我可要收费了。”
“什么?!”银沥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还真躺在寒玉的怀里。
暗室内,寒玉两手一松,大方地给银沥腾地方。
“什么什么?没想到救了你还要被你占便宜。”银沥火速闪出此人的怀抱,僵硬地一笑:“年轻人要管好自己的嘴,胡言乱语可是会有损阴德的……”
“我可没有胡说,你出去问那些鱼,每一双眼睛都看见了我救了你之后你死死扒着我不肯放手,还说什么很舒服……”寒玉话音一转,凑到银沥耳边暧昧地问,“我很好奇,到底有多舒服?”
银沥转脸,正好对上寒玉的狡黠的目光。这时他才注意到寒玉眉心那点朱砂已经没了,他解除了身上的封印,恢复了法力——想来刚才救自己的人真的是他。
他在救自己那一刻释放出来的法力强大且凶残,力量的波及范围非常广,如果不是他及时收敛,没准这整片无妄海都要抖三抖,直接来个山崩地裂,水土重建。
突然,银沥抽出一柄断了半截的鱼骨,横在寒玉的颈脖前,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受命于谁?到底从哪里来的?”
“李前辈,前一秒还对我又亲又抱,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这不好吧。”寒玉竖起两指,轻轻推了一下银沥手中的武器。
“说。”银沥又将锋利的鱼骨压回他的喉结处。
寒玉讪然一笑,语气特别无奈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叫寒玉,没有受任何人的命令。至于从哪里来的,这重要吗?”
“重要。”
“好,我告诉你,我是从镇魂塔逃出来的,因为一时无处可去,就来无妄海帮朋友一个忙。”
银沥冷笑了一声,眼底的杀意顿时加深:“你要说谎也挑个冷门的,镇魂塔我比你了解得更多。数十万年来无数神明前赴后继修建的三座镇魂塔,里里外外固若金汤,怎么可能让你逃出来?”
“诶?李前辈莫不是在海底待太久信息闭塞了?南方的镇魂塔前不久被人摧毁了,不知多少妖魔鬼怪都从里面逃了出来,小生不才,正好是其中一个。”寒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地跟银沥对视,看不出一点儿说谎的迹象。
“你说什么?”又因为感应不到寒玉的心声,银沥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你要是不相信,一会儿大可去找你的两位仙友求证。”寒玉对此不屑一顾,随他爱信不信。
银沥盯着寒玉这张脸又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想从他的细微表情中找出破绽,谁料被寒玉猛地推开了数丈远:“你要再盯着我看,我都要怀疑你看上我了。”
“……做梦。”
银沥将鱼骨收回袖中,他抬手看了看,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一件干净的,而身上被鲛人咬得不成人样的皮肤也都已愈合了……
“你用法力帮我疗伤了?”
“嗯啊,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给你换的,不用谢,原本那件太破了,有些碍眼。”寒玉站起身,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然而银沥并没有表示感激的意思,直接说了句:“出去后把衣服还你。”
寒玉呵地一笑,没有接话,而是问他:“既然我都跟你交底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这双腿……还有身上的四道枷锁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