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无妄海之前,陈老曾做过许多种设想。他想过可能再也见不得自己的妻子,也想过或许只能带回妻子和同伴的骨骸,有幸的话或许能将活着的他们带回去……但目前他看见的一切,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所有想象!
陈老惊恐得节节后退,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逼而不及,他随手一扬,手心那枚草编的戒指就从祭坛上落了下去,小小的戒指瞬间就消失在深渊之下。
“你们……你们怎么……怎么都没有变老?跟五十年前一模一样!”此话如同惊雷在海底炸响,一时间,所有的鲛人都停止了进攻,银沥他们也因此停了下来,看向陈老这边。
目前这种情况让祭坛上所有人不寒而栗,凡人们紧紧抱作一团,仿佛在思考自己是否也有可能变成鲛人这种怪物,要靠吸食人血来延长寿命?“我们只是凡人,是不是变成鲛人就不会死了?”“变成鲛人要吸血,我能做到吗?”“吸食同类的血液,我怎么可能做到?”“我做不到……如果要靠吸同伴的血才能活,那我宁愿去死……”
唯有法真道长小心翼翼在一旁神神叨叨:“难道说……变成鲛人就不会老了?不会吧……不老的秘密是变成鲛人?”
……无数的想法从凡人脑海中迸发而出。
银沥自然是能听到面前这些人惊诧外表下的各种声音的,但他置若罔闻。因为这些人想什么并不重要,到了关键时刻,他自然会帮这些凡人作出选择。
只要有他在,他就不会让局面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这间隙,明苑身后那个男鲛人跟她耳语了几句,明苑顿时神情大变,变成用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和男鲛人交流,不出三句,两人就都沉下脸来。
与此同时,银沥用心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把他们都杀了。”
——“为什么?你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找到这么多凡人吗?卵已经在孵化中了,我们没时间再等五十年!再说,我们已经折损了很多同僚……”
——“距离下一次沉睡还有半年时间,人我们可以再找!况且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都能成功受孕孵卵的,你是不想杀他们,还是不想杀陈德升?他已经是个老头了!”
——“不……不是的……他已经不是我当年的丈夫了……我也不是当年的明苑……”
——“那就动手吧……别犹豫了!”
听完,银沥眉头一皱,大喊:“不好!不要让她靠近!”
但是为时已晚,明苑登时性情大变,张开嘴巴露出了细细密密的牙齿,以无人可挡的势头飞身扑向吓得仰躺在地的陈老,那些围绕在陈老周围的凡人吓得立刻四处逃窜,不知是谁太过鲁莽,撞开了往这边奔来的银沥。
等银沥来到陈老身边时,他的颈脖已经被明苑咬开了一大块肉,淋漓的鲜血一涌而出,都被明苑吸了进去。
“放开他!”尖锐的鱼骨刺向明苑,明苑迅速放开陈老,鱼尾一摆迅速躲开了数米。
鲛人们嗅到了血腥味,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整个祭堂上数百名鲛人像是发了疯一样,冲祭坛上的凡人一拥而上!这次他们不是单纯的攻击,而是纷纷亮出了细密的锯齿,仿佛不把祭坛上的凡人吸干决不罢休。
一炷香时间还没到,没有法力的神明在这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鲛人们这次来势凶猛,别说数量了,就连杀意也比刚才强了不知多少倍!就连银沥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
“你忘了?这里头全是空气,说明什么?”寒玉不知何时来到银沥身后,他的声音低沉有力,面对这种迫在眉睫的情况好像一点儿也不慌。
“你看出来什么?”银沥的背刚好靠上他的背,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回头。
“说明吸血后的鲛人怕水。”寒玉冷静地冲他一笑,“别慌,就让他们先吸点血,少几滴血这群人死不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引水进来。”
“你怎么引水?”银沥回头,正好对上对方的自信的眼神。
“信我,我说可以就可以。”说完,寒玉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银沥额前凌乱的白发撂到他耳后,在银沥茫然的目光中,他整个人一踏步飞身而起,轻松地踩过一个个鲛人的肩膀,往最祭堂最边缘的墙壁奔去。
银沥顺手摸了一下那几根被他塞到耳后的发丝,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寒玉的体温。
他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银沥看向那群无辜被牵连的凡人,当中还有十几岁的未成年人,和刚怀了孩子的孕妇:“可是这些凡人根本就撑不到你引水进来那时……”他在心里默默说。
祭坛之外,凶猛的鲛人风驰电掣杀戮而来。
祭坛之内,所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攘攘。
阎王和涵月君为了维持秩序也忙得七上八下,没有人注意到独自站在祭坛边缘的银沥准备干什么。
在各种声音的喧闹之中,他撩开衣袖,抬起左手手腕,拨开碍眼的缚神锁,另一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拿起锋利的鱼骨,就往上面用力一划。
鲜红的血液在动脉上喷涌而出,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高举自己带血的左手如同举着一柄希望的火把。他面带微笑,将自己的鲜血一滴滴洒到四面八方,微恐没人发现他:“既然都是饮血,喝神明的血液岂不是更有价值?”
他的笑容浅淡却充满挑衅,血液自上而下滴落下来,浸染了他的白发,还有雪白的脸庞,滑落到他的血红的唇上。对与这些嗜血的种族来说,他的血仿佛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