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李纲,他看起来沉稳了很多,身形也不那么消瘦单薄,眉宇间的刚烈之气,更没当初我见他那么锋利了。
见了我,也没开口就骂,只安静的站在那里,奏问对答异常得体,期间居然还不着痕迹的拍了我两句马屁,说的我心中十分舒坦。
等到私下无人时,我留李纲吃饭,为他斟了一杯酒后,对他笑道:“李相公数日不见,变了许多啊!”
李纲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道:“当日陛下擢臣为相,只可惜臣学识荒浅,徒有爱君忧国之心。却无周全自身,防患小人之术。为相才两月有余,就只得求去。辜负陛下期望,实乃臣之罪!自臣前去河北,后到汉中,日夜思之,甚为悔恨。承蒙陛下怜臣之心,始终保全,天地之恩,臣实难报!”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有些唏嘘,过了一会,对他笑了笑,道:“朕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一些,虽然,有时候恨得牙痒痒,可有时候,又由衷敬佩!”
李纲听了我这话,愣了片刻,随即朗声大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臣并未变,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想救人,必先救己。若想有一番作为,为国除奸去恶,必先保住自己,不被奸恶所除!”
我听他如此说,心中大喜,端起酒杯,对他笑道:“伯纪果然没让朕失望!朕敬你一杯,汴京交给你,朕总算是放心了!”
李纲一饮而尽,放下酒杯。
又同他说了一些朝中之事,听他讲了讲河北军情。
讲着讲着,就不免说道了岳飞身上。
他主动提起,我又不能说你别提这个名字,听他赞赏岳飞,我亦要跟着表示同意。
却听他口中,岳飞的名字越来越频繁,我闭了口,只静静的听他讲着,岳飞每次收到我的手札,都如何对众宣读。岳飞每次与金兵交锋,都如何料事如神。岳飞在战事闲暇之时,又如何弹得两首曲子。亦有些女子,听闻岳飞威名,心中仰慕,投怀送抱,他又如何面不改色的拒绝。
听到他的琐事,心中五味沉杂,难以辨别其中滋味,只自己愣愣的出神。
却听李纲猛然说道:“陛下若此次前去大名府,见到岳飞的话,也劝劝他吧!”
我茫然不解,问道:“劝他什么?他怎么了?”
李纲叹气道:“自从他从汴京回河北之后,就闷闷不乐的,问他可有心事,他也不说,邀他喝酒,他居然说戒酒了。臣开始不知为何,后来才得知,原来是张相公把人家未婚妻给抢了!这种事情,臣亦不好过问。他向来与陛下亲厚,陛下说上一句话,抵得上我等说十句。也是臣愚见,若是因为此事,有误军机,那绝非国家之福!”
我听了这话,不觉呆了。
过了一会,才淡淡的道:“朕此次前去大名府,未必也见得到岳飞。若是见到了,自当宽慰与他,只是,恐怕朕说的话,他也未必会听……”
李纲笑道:“那决计不会,臣好几次夜间前去岳帅的营寨,他都在翻看陛下所赐御札,可见陛下在他心中,非同寻常!”
我抬了头,蔚蓝的天空中,群雁飞过,水中的倒影,亦有着鸟飞过的痕迹。
飞过后,也未留下任何痕迹。
在临行的前三天,我借口京中事物,李纲并不熟悉,将秦桧留下,任命为副留守,协同李纲。
秦桧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一言未发,直到我带着侍卫,太监,出了汴京城的北门,秦桧才郑重的对我说了一句,陛下保重了!
大名府在开封东北方,过了黄河,直向北走,途中路过岳飞的老家河北相州地界,却没时间前去汤阴看上一看,过了相州,折而向东,一天时间,便到了大名府。
大名府的城墙,修建的比汴京差不了多少,宫城亦雄伟,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样不少。
枢密院的一干人等,基本都搬来此处办公,刘光世,赵鼎等亦随行。
我大名府的第二天,张浚便也到了。这些日子他天天几乎在马背上度,竟晒的稍稍黑了些,见我来了,他自然是高兴万分,将更加详细的作战计划同我说了,如何调兵,如何配合,如何拦截,诸如此类。
我一一表示赞同,又问了几句,比如粮草派谁跟上,山东一路进发的都由那些将领,来往如何通信。
末了,张浚忽然上前一步,对我跪下道:“臣有一事相求,知道此事鲁莽,还请陛下恕罪!”
我扬了扬眉,奇道:“德远怎么忽然如此?有话只管说!”
张浚这才说道:“此次出征,岳飞所部,乃是主力,只是……”
他说道这里,就不说了,知道他在等我发问,便配合他问道:“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张浚想了想,道:“只是,岳飞似乎情绪有些不佳,与臣交谈,亦多言及山林之乐。臣暗自揣摩,可能是因为觉得陛下处理臣与陈氏之事不公,心颇有怨。臣固有罪,只是还恳请陛下,能亲自到岳飞军中,给予褒奖,以示倚重之意……”
我哼了一声,甩了袖子,不悦道:“你干的事,让朕来给你擦屁股!”
张浚慌忙跪下道:“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平身,道:“行了行了,朕前去就是,他现在何处?真定还是河间?”
张浚松了一口气,满脸喜色看着我,道:“岳飞军队,现在真定,陛下如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路程!”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道:“你去写信,告诉岳飞,朕后日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