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苦笑一声,若非岳飞被我一再破格提拔,引起金兵的注意,他的家人,怎么会被捉去?每次在他面前,提到他家人的时候,他的眼中,总是有哀痛之色。
以前只以为是他思念亲人,现在想来,他定然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儿子在金兵手中。
又甚至,在同兀术交锋的时候,也被要挟过。
想到此处,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又坐了一会,见了岳飞才两岁的儿子岳雷,随手取了一枚玉扳指送与他,这才出门。
岳母将我送到门口,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叫住我,对我说道:“陛下,老妪有一事相求!”
我忙道:“有事尽管说,朕无不允!”
岳母犹豫了片刻,遣退众人,这才对我说道:“也是老妪拙见,还请陛下切勿告知岳飞,他浑家一事!”
我有些不解,问道:“为何?”
岳母道:“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妻子丢下婆婆儿子,独自改嫁,恐怕一时心神大乱。平日尚不要紧,只恐他现在带兵在外,若心神不定,有误国事,更有负陛下所托。还请陛下代为隐瞒,等日后他回来,老身与他说。”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震,再次朝岳母上下打量。
普通的穿着,普通的面貌,然而眉目之间,却有着怎么也磨灭不去的凛然之气。
一个普通的村妇,见识比许多我认识的什么太妃,太后都要深远。
点了点头,正色道:“姚夫人识虑深远,朕心中钦佩。尽管放心好了,朕即便下谕,严禁任何人提及此事!”
回到宫中,将给岳飞写了一半的信揉了,从新写。
省去了他老婆改嫁,大儿子下落不明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说的。比如,侧面告诉他,他全家,都在我手中,他最好是乖乖的听话……
可是,看着他传过来的战报,我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已经夺取了剑阁,控制了入蜀门户。记得那天晚上,虽然我没有认真听,可是也听到了,他说,控制了入蜀门户,就即刻长驱直入,直取成都。
那是在还不知道西川那两名贼人身份的时候,对我信誓旦旦。
再次写信,问他,为什么还不出兵?
回答: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我在心中冷笑一声,将他的信收好,走出崇政殿,对等候在殿外的,已经回来了的刘光世笑道:“光世怎么今天想起来进宫找朕?”
刘光世无知无觉,丝毫不觉得自己打了败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如既往的对我笑眯眯的摆显他最新搞到的,据说是武侯诸葛用过的羽扇,扇了两下,这才答道:“臣见陛下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当日臣走的时候,陛下丰神俊朗,才一年时间,臣不在陛下身边,陛下就瘦了这许多。所以特意过来,陪陛下说说话,解解闷!”
我心中不悦,瞟了他一眼,张浚和赵鼎外带冯澥一起上了折子参他,说他军纪涣散,不宜带兵,夺了他西川招讨使的职位,念在也曾有功,改为兵部尚书这个闲职。一般人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奋发图强,痛定思痛了。
他却还是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这种样子就算了,最可恨的是大冬天,还在飘雪,竟然弄个扇子不停的扇,扇的人心烦。
扭过头去,不去理他,径自往前走,白衣羽扇的刘光世紧跟身旁,潇洒的拿着他的扇子扇了两下,笑道:“金兵进攻河北,已经被李纲挡住。西夏入侵关陕,亦没讨到便宜。岳飞在西川,十多天前就传来捷报,说是已经夺了剑阁和绵阳,估计这回他都已经坐在成都城中喝酒了!天下平定,陛下中兴之功卓著,为何如此烦忧?”
我哼了一声,冷笑道:“连你都知道,拿下剑阁绵阳,成都不日就能攻克,岳飞居然逗留十多天,现在还没进军,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刘光世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摇头道:“怎么可能?不如这样好了,陛下你把臣掉派过去,让臣带兵打成都,一定是手到擒来!”
我叹了口气,想了半晌,天空中的雪越落越大,密密麻麻。
最终下定了决心,看着远方,决意道:“不用你去,朕亲自前去!”
冬十二月二十四日,小雪,同前些日子不同,先是下的雪子,打在阁外的竹叶上,噼啪作响,崇政殿中,炭火烧的正旺。
扫了一眼下面的几个人,最终决定,还是让手握兵权的杜充做东京留守。
不怕别的,就怕李纲一时挡不住金兵的入侵,金人再次兵临城下。
杜充与金人也交手多次,虽败多胜少,可终究还是有胜的。
其它人各司其职。政事交由冯澥与赵鼎,吕颐浩商量着办。
已经十一岁的太子监国临朝。
其它人都无异议,唯有刘光世在我临走前,进宫面圣,对于杜充任东京留守一事,颇有微词。说此人寡恩少德,且残暴好杀,还请陛下三思!
我看了一眼他头上戴的夜明珠,淡淡的道:“那朕走这些日子,也请爱卿多为费心了!若是真有不测,卿当尽力护国!”
刘光世笑嘻嘻的答应着,不过我看他那个样子,根本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说是御驾亲征,其实出行还是偷偷摸摸的,开玩笑,我只带了数百名侍卫,可不想在半路出什么岔子。由于是去打仗,便没带高公公,让他留在宫中,等到了岳飞军中,再将身份暴露不迟!
从开封出发,过西安,渡过渭水,再到金牛道,越来越冷,拉着马缰的手,都冻得几乎要僵硬了,白天赶路,晚上歇息,连除夕,正旦,都在路上度过,到了一月初的时候,终于到了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