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的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孙太医一张麻木无神的脸,以及,皇后一张惊恐担忧的脸。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翻身,半靠在床榻上,开口第一句话:“岳飞呢?”
孙太医收拾医药箱,然后离去,高公公亦跟着离去,过不多时,端来一碗稀粥,只有皇后,坐在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泪忍不住掉了出来。
我继续问:“岳飞呢?”
高公公不开口,我心中大惊,然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大吼道:“岳飞呢?他怎么没有来见朕?”
皇后不顾母仪天下的形象,扑在了我的怀中,哭了起来,我心中更怕,更惶恐,直到听见皇后断断续续的说,岳宣抚从湖中,将官家救起,然后抱着官家,一路跑到福宁殿,将官家交给孙太医后,又去追击反贼余党了!官家当日……官家当日的样子,吓死臣妾了。
我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床上,看着帐顶,依旧是云雾缭绕的巫山,淡淡的道,范琼,死了没?
皇后摇头,高公公也跟着摇头,不知道意思是说,他们不知道,还是说,范琼没死。
我咧开嘴一笑,喃喃道,朕真是多此一问,范琼弑君谋反,自然是应该被岳飞,当场斩杀。
又问,什么时间了?
皇后止了哭,高公公看着更漏,陛下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我全然松懈下来,一天一夜,我还能安然躺在宫中,那么就是说,冲进延福宫的那些个范琼的党羽,也捉得差不多了!
高公公又问,秦大人已经在外面等了一整天了,说是有要事禀报,陛下见还是不见?
见,当然要见,张邦昌的事情,还没完!
我靠在床上,盖着被子,披着外衣,第一次,没有形象的,在寝宫接见秦桧。我太急于想知道结果了。
秦桧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看着我,我随意指了一个座位,爱卿,坐吧,张邦昌审问好了吗?
秦桧点头,他已经全部招供,甚至有些没有揪出来的事情,都招了。
我笑了,看着秦桧,他似乎也顺眼了不少。
动了动身子,扯动伤口,我这才想起,肩膀上还挨了一刺。
秦桧看着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忍住,只说道:“陛下放心,范琼的党羽,已经尽数歼灭!至于他手下戍卫京师的部队,也都已安抚过了,无人敢有异心,只等陛下调派。”
我点了点头,朝高公公说道:“去将银合团茶拿来,送给秦大人!”
秦桧站起谢恩,我对他招了招手,让他坐到我的身边的凳子上,对他笑道:“若非你那日,将范琼留在你府上,朕的事情,恐怕也无法进行的这么顺利!此次清除叛徒,你是第一功臣!朕要好好的赏赐你!说吧,想要些什么?”
秦桧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道:“臣见陛下身上,常常带着半枚玉佩,似乎晶莹剔透……”
还未等他说完,我便抢先打断他的话道:“这个不行!换个其它的罢!”
秦桧笑了一笑,接着我的话说道:“臣并没说要陛下的心爱之物,臣的意思是,想问问陛下还有没有,若还有,恳请陛下赐臣一枚,若无,也就算了。”
君无戏言,我沉思片刻,抬起头,看着他,看见秦桧正颇为玩味的看着我,目光有些犀利。
我对他故作大方的笑了笑,道:“这样,朕前些日子,得了一块蓝田产的宝玉,晶莹剔透,浑然天成,本来是准备拿来做私印的,现在送与你做个玉扣罢!”
秦桧缓缓站起,躬身谢恩,随即又坐下,说了数句闲话,才起身告辞。
三日后,除了肩膀被刺伤的地方,还在疼以外,已经全然无碍。
朝堂之上,我尽数两人的罪状,范琼试图弑君,还带兵杀入禁苑,意图谋反,诛灭九族。
张邦昌恶贯满盈,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营私舞弊,罪无可恕,念在多年来在朝为官,赐给三尺白绫,家产尽数充公,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刺配沧州,十四岁以上的女子,充入官妓。
当日的飞华亭外,数十名史官,几十名太监宫女,总共一百三十人,仅有六人生还。
在血泊中爬起的一名史官,如是描述当日的经过。
帝于飞华亭宴请两河宣抚使岳飞,枢密副使范琼。琼突然发难,行刺帝于席间。匕首乍现,帝伤及肩,跌入湖底,血染清池。
飞在旁,不敢稍有动作,及帝落水,飞无所忌。单掌毙琼。又跳入寒池之中,往返数十次,始得帝于水草间。
然当值之侍卫,宫女,太监,十之八九,被叛军所害。
飞解衣覆帝身,护帝入禁中,复又带兵迎击,全歼乱党。
本朝以来,未有如此大案。帝雷霆震怒。
叛党及其党羽,无论男女,不分老幼,皆腰斩于市,朝中无人敢劝。
我靠在崇政殿内,雕着双龙吐珠的御椅上,放下折子,喝了半口茶,将茶碗盖上,朝一旁黑着脸的岳飞笑道:“爱卿不是说有事找朕么?怎么来了这大半日,水都不喝一口?朕见你似乎很不高兴?”
岳飞脸上的黑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后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我,扭头就走。
我连忙起身,想要拦住他,起的急了些,牵动伤口,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脚步一滞,回过头来。
我笑咪咪的看着他,却见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转过头去,又要抬脚。
我又咳了两声,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怎么,这招不管用了?
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笑道:“爱卿,你要去哪里?别走得那么快,朕……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