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看这是什么?”
“这、这不是老月饼吗?”王母眼里闪着泪花,双唇颤动着问:“子圆,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吃这种月饼的?”
“我听您在梦里说的。”
“孩子,你太有心了!今年的中秋节早已经过去了,明年的中秋节还远着呢,这是在哪里买到的?”
“奶奶,现在都快过年了,卖年货的很多,卖月饼的却一个也没有。我们住的小县城里买不到,爸爸出差的大城市里也买不到。于是,我妈妈先后请教过几位会做酥皮月饼的老奶奶,买齐做馅的几种材料,自己动手,特地在家给您做的。她第一次做,怕做不好,不合您的口味,一出锅,我先替您尝了一个,可好吃了,您快尝尝看,是不是您喜欢的老味道?”
涵墨热切地说着,拿起一个小巧而色泽金黄的月饼,掰下一块,送到王母的嘴里。
“好吃!真好吃啊!我这辈子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子圆,有你这样的儿媳,真是我们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啊。”
“妈妈,我哪有您说的这么好。既然您喜欢吃,明天我接着做。”
除了严重的心脏病,王母还有陈年的老胃病,面食一向都是吃面的,馒头、包子如此,葱花油饼也是如此。
王母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方子圆感觉她做的月饼似乎还欠缺一点什么,她在夜里想了很久,忽然有了灵感。
第二天做的老月饼,馅料没变,还是五仁的,饼皮变了,不再是死面的,而是面的。
方子圆先在打匀起泡的蛋黄液里加入几滴白酒去腥,又放入适量的酵母粉,顺时针搅匀后,再倒入面粉和少量花生油,搅成絮状,揉成面团,醒好了,揪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剂,接着压扁,擀的薄薄的,刷上油,反复折叠卷起,擀成饼皮,包好馅料,放入一个小巧精致的月饼模子里,轻柔地压实,再轻轻一磕,黄灿灿的月饼上面开出了花。
王母坐在床上,腿脚盖了被子,看着方子圆一系列流畅自如的动作,绝不亚于一个经验老到的糕点师傅。一时间,她看的出神。他们老王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这样好的一个儿媳进门,她不但肤白貌美有文化,而且贤淑手巧有见地。在很多方面常会无师自通,尤其是厨艺。她无论是在做什么,都能很快很自然的融入其中,做的既好又快。自己的儿子王海波会始终拥有这样的一份好福气吗?能和她相伴终老吗?
几天前,王海波曾信誓旦旦地答应王母一定从此戒赌,好好陪着老婆孩子,一起把日子过的好好的。他真的能做到吗?真的不会再重蹈他姥爷的覆辙吗?
昨夜,王母又梦到自己的父亲。他形容枯槁,一只手里抓着几张残缺不全的扑克牌,一只手里攥着几个骰子,神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一看见她走过来,父亲甩甩头,口齿不清地冲她嚷嚷着,语气里似乎灌满了嘲弄。她努力捡拾着他杂乱无序的吐字,小心地拼接着,终于串成一句话: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的过度担心,迟早会变成诅咒的。
王母在父亲的狂笑中醒来,她一再咀嚼着这句话,它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如果这句话反过来说,是不是不断重复的美好愿望,终将会变成现实呢?
鸡蛋面的老月饼颇有卖相的出锅了,各种用料的香气在柴火斯文的烘烤中,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一起,幽幽袅袅地飘起,飘入一个个不由自主翕动着的鼻子里,说笑声戛然而止。他们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又闭紧双唇,生怕再一张嘴,也许会很不文雅地流出一道哈喇子,让那些精美的月饼笑翻了。
月饼上的花开的浅浅的,捧出几条红色的波纹,不但又香又甜,而且酥中带软,还不掉渣。
一家三代围着暖烘烘的火炉,美美地吃着,甜甜地品着,不时微笑着互看一眼。
病中的王母一口气吃了三个,嘴巴还想吃,肚里却怎么也装不下了。
“很多年体会不到‘眼馋肚子饱’的感觉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受用,是一种满满的幸福。”
王母拿起第四个月饼,很是欣赏地看着它说。
“要是人和牛一样,也长着四个胃就好了。”
涵墨又拿起一个月饼,说的有些神往。
“海波呀海波,你怎么就学歪了呢?这么好的媳妇,这么好的孩子,上哪儿找去?你可一定要迷途知返,好好珍惜呀!”
王父一念至此,不觉落下泪来。
“爷爷,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