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蚩尤抿着唇角,先前的深深笑意已然消失不见,微皱的眉宇间如同以往一般笼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阿祖,你应是已见过临猗,他可有告诉你些什么?”
挑了挑眉,我刚要开口,心神忽而一转,下意识地移开了下视线,皱了眉沉声开口。
“……大哥,玄夷他……究竟有没有记起当年安邑之事?”
“……”
蚩尤没有回答我,他的沉默让我不禁有些担心。
或许……是我猜错了。
这么想着的话,虽然总有个声音在嗤笑着嘲讽着反驳了自己,但是心底积压着的憋屈难受感觉,却是可以淡下去许多。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得多。
脑袋上传来熟悉的压力,蚩尤这一次重重地将手掌压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的语调。
“果然长大了不少。”
按在头顶上的手掌移了开去,又重新落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不悦。
“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么也应该知道……玄夷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并不重要,有些东西,离开了就再也回不去。”
蚩尤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实在很轻,却又似乎很沉,我几乎有些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有听到这样的叹息从我熟悉的蚩尤口中吐出。
“阿祖,我终有一日要打上神界,安邑的仇,也要他们亲自尝上一尝。待得那日,你会站在谁那边?”
“你说呢。”
我抬眼看着蚩尤,没好气地挤出去一句,撇撇嘴,眉头皱的死紧——你这是明知故问呢还是明知故问呢!?
蚩尤哈哈笑了起来,顺毛的越发开心。笑得我越发肯定他刚才绝对是逗我玩儿……
世风日下,时过境迁,蚩尤你也会耍心眼了……
……我忽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
蚩尤自重逢以来由内而外散发的知性冷傲的好大哥气质,在他接下来的话语中消失殆尽。
我一边听着他在那边事无巨细地跟我说了这些年的日子,一边看着他盘腿坐在地上,手指很有规律地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没忍住就是抽了抽眉角,然后被他一把拉了下去,压着坐在地上,继续听他说着过去的事。
和我先前颇有些撒娇邀功意思,以至于完全避重就轻对于某些细节进行些艺术性的渲染的描述不同,蚩尤哪怕是说起最开始那近乎惨烈的结束的时候,语调也是平平,只好像是在说着那些别人的事,与己无关。
那日我没有看错,他确实是被时空裂缝吞了进去,可是救了他的却并不是之前临猗给我恶补的那些个生存法则的知识,而是蚩尤自个儿强大的求生意志……以及中了彩一样的狗屎运。
蚩尤伤上加伤地落在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山清水秀不错,可是却充斥着比安邑旧基地还要丰沛的凶煞之气,除了一些懵懵懂懂只会凭着本能袭击能动的生物的兽,再无其他。对此,蚩尤的形容是,一片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死亡之地。
至于对于他究竟是怎么在那里活了下去,又是怎么慢慢适应那里的环境,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提升修为,再到怎么训练那些只有本能的凶兽生出神志,渐渐有些变成人形,最后怎么的就成了魔皇,手底下有了一群人形魔将,其中出类拔萃的几个还整出听起来就很霸气的魔尊称号的,蚩尤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我这边还兴致勃勃地等着多了解些,刚说完自个目前仍然在筹备实力准备以后打上神界的蚩尤就这么舒了一口气,和我大眼对小眼看了一会儿,很无辜地表示,没了。
……我真心觉得,蚩尤你不厚道!
蚩尤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继而坐直了身子,右手支在右膝上,手背抵着脸颊,左手撑在左腿上,动作很是闲适放松,只除了一直挺的很直的脊椎。
他看着我,语气中带了笑意,眼神却是认真。
“阿祖,随我回魔界。”
顿了顿,蚩尤微一挑眉,有些不怎么习惯地加了一句。
“可好?”
回魔界?
我眼睛一亮,脑子里都是以前安邑时候的画面,那时候不觉得怎么,现在回忆起来,哪怕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细节,也是带了浓浓的温馨之感,令人怀念。
如今,是否有了一个回到那时的机会?
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安安心心呆在蚩尤的庇佑下,过着我混吃等死至极的小日子,无聊了就逗逗蚩尤,或者痛痛快快地光明正大跑过神魔之井去给神界添添乱子。
然后和蚩尤一块儿轰轰烈烈打上神界,把玄夷拉出去狠狠抽打一顿,打到……临猗都认不出他来,接着在他后悔莫及痛苦万分的时候,无比大度帅气地跟他说一声,想做玄夷的话,就跳槽吧,魔界欢迎你。
最后,和着魔皇蚩尤,跳槽的前天帝玄夷,还有疑似鬼界某重要官员的临猗——这三个寿命应该比我只长不短,很有安全感——一起等过沧海苍天,世事变幻,直到等来最初的最初,对我来说的一切的开始。
我想老爹老娘应该不会介意多几个很疼他们亲生儿子,又绝对比他们亲生儿子厉害的多的干儿子吧……
很美好的日子。
似乎也就是我一直以来期盼的日子。
……可是为何,答应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出去?
不过简单的一个“好”而已。
我闭了闭眼,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剑冢里除了我和蚩尤以及藏起来的凤凰花外,第四个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