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男人只带来条狗,其他什么都没带,仿佛他只是来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白妈还记得,这个年轻男人站在江宅前,一张脸苍白清瘦,眼神很平静,他距离你很近,但给你的感觉却仿佛离得很远。
江恕见他久久没跟上自己,回头挑眉道:“愣着干什么?跟我进来。”
男人迟迟没有动,江恕扯了扯领巾,不耐烦道:“快点,你这时候后悔也晚了。”
白妈听到那个年轻男人冷笑一声。
冰山美人的笑,连睥睨和轻蔑都显得惑人心弦。
然后,江恕嘴里骂了句脏话,他粗鲁地抓住男人的手臂,拉着他上楼,门被重重地合上。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妈心里也算有
了个数,心里感叹道:真是造孽。
不过,他们年轻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白妈看在眼里,但也不会多说什么。
七点半左右,周济慈走下楼,他和白妈点头问好后,转身走向花园。
他弯下腰,刚想挑选今天的花束,突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于是,他默默地收回手,放空大脑,眼神里空荡荡。
因为临海,空气里有一股冷涩的海藻味,墨绿叶片上结了层霜一般的银色露珠,草坪一眼望不到头,花床布置得井井有条,像跳动的火一样的郁金香,织锦般的杜鹃花,花盘浓艳的石楠花……
但没有玫瑰,这个花园里找不到一朵玫瑰花,华美但是悲哀。
不想再看这片花园,周济慈转身回到客室里,江家插花的佣人开始工作,她娴熟又迅速地装满一瓶又一瓶,花瓶摆满整个房子。
他缓缓坐下,看着装点华丽的房子,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时,白妈笑着和他搭话道:“周先生那么早就起床了。”
见和他搭话的是个面容温和的老妇人,周济慈温声道:“我习惯了。”
白妈慢条斯理地修剪手上的花束,和他聊天:“周先生是哪里人?”
周济慈的面容是纯粹的东方人,但眼睛的颜色并不怎么纯正,一看就是混入了其他种族的血统。
港城上世纪来了很多外国人,经过几代的联姻,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些别国血统,江恕的祖母就是个纯正的英国人。
周济慈回道:“我是港城人,从小去了英国,三年前回来的。”
白妈笑道:“像你这样去外面又回来的可不多见,大少爷他年轻时也去外面留过学,不过不是在英国。”
谈起江恕,周济慈脸上笑容收敛了,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喜,甚至透出些许嫌弃。
白妈也无意在他面前给江恕刷好感,反而有些埋汰道:“我就知道他是个讨人嫌的,他从小就这样,他堂兄不小心剪掉他养的猫的尾巴毛,他直接给他堂兄剃成个光头,小孩子家的心性,又野又坏……”
对于白妈的絮絮叨叨,周济慈并没有打断,反倒是耐心地倾听起来。
一时间,一老一少之间的气氛倒是很融洽。
江恕起床时发现身边空荡荡的,那半边床榻没有半点温度,枕边人很早就下了床。
他披上睡衣,懒洋洋地走出房门,刚下楼就看到周济慈坐在扶手椅上修剪花束,白妈坐在他身前,笑着和他说什么,草莓懒洋洋地躺在主人脚边打滚。
太阳从东方的山巅升起,窗外的浓雾渐渐退散,阳光透过拼花玻璃窗,照进客室,寒意开始散去,房子里变得暖洋洋的。
江恕看了整整几分钟,他没说话,隐隐约约觉得这幅画面很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乔西上前恭敬地请示道:“老板,早饭已经安排好了,您九点有个会议。”
听到乔西的声音,周济慈也发现了楼梯上的江恕,他面对白妈时的淡
笑一丝丝消散,又变得冷冰冰的。
江恕敏锐地发现他的表情变化,心里梗得难受,暴躁在他胸腔里激烈地冲击着,冲得他想发火。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压抑地对乔西道:“等下把我的药拿来。”
乔西眼神中透出淡淡的惊诧,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周济慈,然后温顺地应下。
饭桌上一片寂静,静得有些压抑。
周济慈不喜欢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
但江恕是个话唠的,他实在忍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干巴巴地找话道:“合胃口吗?你要是想吃什么,提前一天跟厨房的人说,不用那么客气。”
周济慈轻声道:“好。”
然后,他就又不说话了,空气再次变得寂静。
江恕感到很憋屈,如果他不主动搭话,估计周济慈三天都不见得能主动和他说一句话,两人除了床上的水乳交融以外,下床后他俩简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这让他感觉他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了棉花上,他这哪是包了个情人回家,他是请了个祖宗回来吧?
偏偏他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生气,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他强求来的,总不能指望周济慈对自己笑脸相迎吧?
他要真对自己嘘寒问暖,江恕反而怀疑自己马上要成为“大郎”了。
周济慈突然轻笑道:“其实还是有点不习惯,以前每天早上都是我做饭的……”
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神情变得有些恹恹的,像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不美的事。
江恕突然就食不下咽了,倒不是因为妒忌,只是觉得膈应得很。
他这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身体和心里都是有别人的痕迹的,他曾经温柔地为另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