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
乔西一丝不苟地指挥着,他清秀的脸上架着银丝边框的眼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尽职尽责。
发觉裴律正在观察自己,乔西躬身行礼,声音温雅好听:“裴先生,请你再稍等一会儿,老板还没起床。”
他微微欠身时,丝绸般的长发在他脸侧滑过很好看的弧度。
裴律不自然地抿唇,乔西表现得越是周到体面,他心里越是不自在。
作为江恕的贴身秘书,乔西为人彬彬有礼,工作极其有效率,一举一动都精密得像个机器人。
在乔西面前,裴律总是没有底气,觉得自己的气度仪态比不上他的从容不迫。
裴律甚至怀疑过这位容貌气度不凡的秘书,是不是私下和江恕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为此还和江恕闹了不少别捏,但一旦涉及正事,江恕却从不会惯着他。
没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裴律抬头看向正对着大门的那副巨大油画。
这是江恕母亲的画像,女人一身碧玉色丝绸裙子,裙边用金线绣有玫瑰花,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大串祖母绿宝石项链,高贵美丽至极。
江恕性格屑到那种地步,一张嘴刻薄得让人简直羞愤欲死,但在情场上却无往不胜,除去他出手阔绰以外,更多要归功于这张从母亲那里遗传到的俊俏脸蛋。
这幅油画整整挂在江宅三十多年,直到江恕结婚,他也没取下这幅油画。
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裴律很擅长剖析人性,通过了解江恕的过去和童年,他发现江恕有很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结。
他深爱自己的母亲,并憎恨伤害母亲的父亲。
江恕的父母是家族联姻,早年还算幸福美满,奈何他父亲想享受齐人之福,闹得全家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在江母因病离世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精神抑郁的状态,并数次在儿子面前发病,给江恕留下极深的心理阴影。
母亲过世后,他在回忆中不断完善对母亲的美好印象,并执着于一场忠贞不渝的婚姻,与其说他是在追求真爱,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童年的补偿心理。
江恕在刚成年后的一段时间里相当荒唐,他不喜欢单身男女,反而喜欢有过丈夫或者男朋友的人。
甚至,他很喜欢和一些丈夫出轨的妻子来往,虽然只是简单地听这些妻子们诉说和抱怨丈夫的不忠贞,但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出去后,那些丈夫们却很生气,也影响他自己的名声。
但江恕却丝毫不在乎,反而很享受这样顽劣的恶作剧。
他为人虽然极其强势,但却更欣赏母性中具有温柔、脆弱、坚强这些特质,厌恶父性中的霸道、权威和强硬。
在两人以往的夫妻生活中,裴律或多或少在利用他这种情结,试图操控他。
在外面的人看来,江恕和裴律的相处类似于“霸总娇妻”模式,江恕对裴律也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但在两人的实际相处中,裴律大多是持谨慎小心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控制江恕的情绪。
他在试图操控这只猛兽,想挥舞着鞭子在他头上为非作歹。
可惜,他最终失败了。
一旦碰触江恕的底线,尤其是沾染和他父亲相似的“出轨”、“不忠贞”这样的字眼,他就会变得极其暴躁,甚至刻薄无情,翻脸不认人。
裴律正思索着,江恕从楼上走下来。
他穿着睡袍,脸色看上去还算红润,他居高而下地看着裴律,眼神极其冷漠,眼中的轻蔑和恶毒让人很不舒服。
那种看脏东西的眼神,让裴律心里很涩,酸酸的。
江恕也没管裴律面上的各种难堪,径直躺在豪华扶手椅上,他漫不经心挑选书架上的黑胶唱片,语气淡淡道:“想清楚了?”
裴律强压下心底的苦涩,上前问道:“你……学长那些新闻是你做的?”
听他质问,江恕冷冷地笑,又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
看到他嘲弄的表情,裴律有些想发火,但他突然意识到,如今自己的撒泼对江恕没有任何意义,他再怎么故作姿态,江恕都不会再耐心哄他。
裴律骨子里还是有些怕他的,再次质问时,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甚至有些卑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是我对不起你,你的报复尽管冲我来,可学长他没有对不起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江恕听得很不耐烦,他只想裴律赶紧签字滚蛋,不想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点燃一支烟,眉眼不耐道:“是,是我做的。为什么?不为什么,我本来就是这样恶毒又刻薄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听得恶心。裴律,你在背叛我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的,至于你的学长……”
甚至不想提那个让人胃痛的名字,江恕狠狠皱眉,咬牙切齿道:“怪只能怪你,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打蛇打七寸,裴律最在意什么,他就偏要毁掉什么。
裴律的背叛是对他的羞辱,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
他恨不得让眼前这人直接物理消失。
看到裴律愈发惨白的脸色,江恕恶意更深,他轻笑一声,语气轻浮道:“不过,我确实得承认,学长确实有那个资本让你恋恋不忘那么多年。我其实也想尝尝他的味道呢……”
江恕膈应周济慈的存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一张让人怦然心动的脸。
此话一出,裴律骇得险些站立不住,他连忙走上前,近乎乞求道:“别,你别动学长,我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