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工作上有烦心的事情?”我继续追问,想知道原因。
“没有,就那样!”子晴颇为无奈地说,“只是没想到,国内医患关系更加紧张了!病人对医生一点信任感都没有!每个病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警惕,随便开支止痒的膏药,都仿佛我在给他们下毒!”
“你刚从英国回来,不适应是正常的!”我安慰她,只是这是目前医院的现状,只能是慢慢习惯了。
“没什么,很快就习惯了!我又不是没在国内当过医生!你那边情况如何?去小公司会不会觉得委屈?”
“恰好相反!”我兴致勃勃地向她描述了我去面试的经过,心中很是畅快。
子晴虽然望着我,可是却像尊泥菩萨,有形无神,饭后更是捧着酒杯,白开水般灌下去,这种状态,分明是有心事!
“汪子晴,其实,朋友的私事,我是无权过问的。可是,我自问自己不仅把你当做好友,更把你当成亲人。任何烦恼、困惑,你大可直言不讳!”我知她情绪不对,只能开口逼问了。
“绍宜——”她目光微妙闪动,犹豫片刻,仿佛自灵魂深处呻吟出一声,“我今天,遇到一个人!”
我的心立即凉了半截,能让子晴这样失魂落魄的,只有一个人!
“我看到莫运年了!”她喝下一大杯酒,闭上眼睛。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说出这个名字。
果然!
“那又怎么样?”我屏住气,愤怒地说,“你们已经离婚了!你自己也说,很多事情都过去了!”
她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酒杯,语带凄凉,“是的,我也以为过去了。可是,当我看到他的刹那,我才明白,虽然隔了大半个地球,八千多公里的距离和无数个日夜,我对他的感情仍旧停留在几年前,最浓烈的时刻!”
我倒吸口气,我就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沦为过去式。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其实一直暗潮汹涌。
子晴仰起头,面色灰败,喉中发出悲鸣,“绍宜,我想我是没救了!”她的眼神里透出一种驱之不散的痛苦和不甘。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想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她的神情凄楚,仿佛一只落单的大雁,被利箭射中,狠狠自天空坠下,生死一线之间,绝望地望着越飞越远的伙伴。
“子晴!”我太清楚汪子晴与莫运年那一段惨烈的婚姻。若非子晴的父母毅然将她送到英国,此刻世上已没有汪子晴这个人了。
太炙热的感情是会烧死人的!
回忆最是残忍,但比回忆更残忍的是,你需要面对它。
“绍宜——”子晴的手微微颤动,每个细胞都控制不住地战栗。
我替她斟满酒,她就急急抢过酒杯,一仰而尽,企图用浓烈的酒精抑制住灵魂深处的战栗。
“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眼前却开始浮现出几年前他们两人那场翻天覆地的恋爱。
她合上眼睛,眼泪自眼缝滚落,像已经愈合的伤口,又从内部发炎化脓,不断渗出淡黄的液体。
她的叙述很慢,声音很轻,连呼吸都控制得极浅,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她的心脏便会砰的一声炸开。
看得出她在极力抑制自己,可是那些澎湃的情绪却流泻得满屋都是,连我也被席卷进那个清冷的早晨。
我仿佛闻到冬日阴潮的土腥味,一辆蒙满浮尘的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一只穿着六寸高跟鞋薄丝袜的美腿,斜斜伸出来,然后是另一只。
3下一个路口(7)
接着,窈窈窕窕的汪子晴,裹在单薄的风衣里,无限风流地站在冬日清冷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