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隐瞒无关大局,与河东薛氏希望能在朝堂上更进一步的诉求,显然是吻合的。
他便不妨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姑母觉得我能做到什么?”
薛夫人答道:“陛下的同胞妹妹城阳公主嫁给了你的同宗兄长薛伯玉,此人如今任职左奉宸卫将军,乃是陛下面前的近臣,执掌御前军权,倘若真要有废后之举,你必须要去接触一下此人。”
“倘若你那边不行……城阳公主有礼佛之好,便由我来向她陈说利害,告诉她陛下的处境。她总不会偏帮于外人。”
“此外,便是由你来联络朝堂之中对武后存有反对之意的人。你此前不是就与我提到过上官仪吗?若你将陛下心思有所动摇之事告知于他,我不相信他会全无所动。”
见薛元超脸上还有犹豫之色,甚至有往后退出一步的征兆,薛夫人连忙往前抓住了他的手。
“朝局有变的机会就在面前,你还在担心什么?倘若薛伯玉、上官仪均能参与到此事之中,那便是在御前兵马、朝堂宰相、皇室宗亲之中均有支持之人,再有陛下的态度支持,扶持一位并非武后所出的皇子重归太子之位,当有莫大的功业啊。”
不得不说,薛夫人带来的消息确实对薛元超至关重要。此前上官仪就说,陛下态度不改,他将始终对臣子的提防大过那位皇后,可如今……
如今虽只显露出了转变的一角,却已足够让人感到振奋。
他咬了咬牙,应道:“好!我去联系人手。只是需要姑母近来多往蓬莱宫中走动一二。”
这鹤林寺修建在靠近旧宫的位置,还是有些往来不便。
好在陛下如今疾病骤发,又到了念旧情的时候,打着探病的旗号总是能多接触到他的,也能及时顺着陛下的想法往下挖掘。
薛元超心中揣着一件要紧事,自鹤林寺离开的时候也不免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他的不妥。
却未曾留意到,在他走后有一阵子,萧妤才从隐匿之处慢慢走了出来,在和宫人会合后,快速地回返到了自己的住处。
“图谋废后?就因为陛下在病中向自己的乳母诉苦,他们就能想到继续图谋将武皇后给拉下去?”
萧妤绷着脸在屋中走了个来回,思忖着此事,深觉对方的大胆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这群人真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改变想法,现在终于窥见了一个可能达成愿景的机会,便像是苍蝇看到生了缝的鸡蛋一般扑了上去。
该说不说,倘若萧妤没那么了解李治的话,她可能还真觉得,他们的谋划颇有可行之处。
曾经受到权臣制约的天子,竟是在身体渐弱后转而遭到了皇后的挟制,总该要想个破局之法的。
既要夺权,以图压制住这股“不正之风”,又已隐约向着外人透露出了自己的处境,做臣子的只要做好这个策应之事就好。
看看吧,这些支持废后的,又有兵权又有朝堂之权,都是为陛下的前途殚精竭虑,合该在这个恰当的时候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宫人好奇问道:“昭容为何要如此担心,这对您来说不是个机会吗?”
“机会?”萧妤冷笑了一声,“我哪来的机会!”
陛下薄情寡恩,还很有些权衡利弊的帝王之念,要是真将他的这出诉苦完全当成真的来听,甚至对他怀有什么同情的想法,那才叫愚蠢。
而这数年间传到她耳中的消息里,武皇后此人也当真对得起陛下对她的倚重,不仅协助陛下铲除了长孙无忌这些绊脚石,更是做得远比一个皇后能做到的事情更多。
若说她会对此一无所觉,落到河东郡夫人以及薛元超等人的废后陷阱之中,萧妤也绝不相信。
当真如此的话,那真是对不起她和王皇后都输在对方的手里。
“说句冠冕堂皇一些的话,方今的局势下也不是他们这些意图投机之人该当上位的时候。”
那河东薛氏的二人说什么为陛下着想,还不是因为方今的局面不能为他们所控制,让他们不能平步青云,想要成为新的权臣,哪里是真要解救陛下于困境。
“说句自私一些的话,李忠已因巫蛊之事遭到了陛下的厌弃,就算真有机会废后,他也很难重回太子之位。我怕他们……”
怕这群争权夺利的小人算计上她的儿子!
做母亲的,总是要为孩子谋求出一条生路的不是吗?
无论是为了偿还皇后当年的恩情也好,是为了给她自己和子女谋划前程也罢,她都不能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
她转头朝着宫人吩咐,“速去将宣城公主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