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裴回悬了一阵的心才算揣回肚子里。想着刚才发生的诡异事件,他提起长刀,谨慎往对面的小院走去。
“这群傻子,老道只需略施小计,便教他们再不敢进这道门。”
裹着一身泥水的马道长,正笑容满面地回首,欣赏着自己方才的杰作。
“还有我呢。”身旁的少年不忘强调,“墙上的碱水可是我泼上去的。”
马和呵呵一笑:“算你小子机灵。”
听着两人的对话,裴回心下一动,和二人颔首打过招呼,便一个大步跨进刚才“闹鬼”的那件屋子。
被雨水打湿的墙角处,一张血红的掌印醒目地浮现在墙壁上,正参差往下淌着几道渗人的血痕。
饶是走惯江湖的裴回,冷不丁瞧见这一幕,脚步也不由缓缓顿了顿。
他回头看了眼互相邀功的两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和笑而不语地阔步走来,将衣袖抖落两下,往前伸出手。
他手掌挨过的墙面,立刻显出个一模一样的血色手印,甚至连掌纹都清晰可见。
裴回若有所思地转过眼眸,道了声得罪,将鼻尖凑上他的手心。
“姜黄粉?”
马和回以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这一手叫鬼现身,用的便是姜黄粉。姜黄粉遇碱变红,方才我给那领头的递银子时抹了些,便将粉末留在了他手掌上。他再一碰泼过碱水的墙,自然便显出血手印了。”
“啊——啊——”
说话间,那幽怨的鬼叫声又从地底下散出,回荡在阴霾的房间中。
裴回下意识地环顾一周:“这也是道长设下的机关?”
马和却是不答,转身将一旁的某个柜子往左挪了挪,接着趴下身去,对着那处的地底喊道:“好了,你别逗他了。”
那呜咽的声音竟真的听话地停住。
“难道是地道?”裴回也跟着俯身,用刀柄轻轻敲了敲那块地砖。
底下传来一阵幽深的回声。
果然是空心的。
在对方示意的目光中,他小心翼翼将那砖块掀开,眼神却在接触的一瞬忽然愣住。
地砖下头还真有个窄窄的暗道,可深不过半尺,往外的通道更只有耗子洞大小。裴回拿刀柄探了探,确定没有其他手脚。
这么丁点大的地道,别说是人,就是猫儿要钻过也难。
裴回实在看不出门道,只得拱手道:“还请前辈赐教。”
“这一招,叫。床下捉鬼。”马和很是受用地点点头,这才揭晓迷云,“别看这里通不过人,却能通过声音。只要在暗道的另一头说话,这头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暗道另一头发出啊啊声音的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为何是床下捉鬼?”
“他们骗人的呗!”阿去走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们这些江湖骗子,先在人家家里挖出暗道,夜里偷偷对着暗道说话,让屋主以为闹鬼。等人求上门来,他们再悄悄给暗道填上,就说捉住鬼了。”
裴回恍然大悟。
原本不算顶顶高明的江湖伎俩轮番上场,再加上二人不断在旁暗示,别说是不谙此道的燕兵,就算是他这个中原人也免不了上当。
马和却很不同意这话:“何所谓骗?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花钱买个心安,能叫骗吗?”
说起这事,他又想起那拱手送出的几块银子,不由肉痛起来:“只可惜老道的几十两银子,也叫他们卷走了。”
“原来是你的银子。”阿去倒被他提醒了,从袖中取出什么,向前一抛,“接着。”
马和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一看之下,登时大喜过望。
回到他手心的,可不就是此前贿赂出去的几十两雪花纹银?
“好小子,真有你的,什么时候偷回来的?”
“什么叫偷?”阿去一扬脸,也学他刚才振振有词,“是他们先闯来的,也是那贼头自己手痒推我。不然,我能去军营偷吗?”
马和无比爱怜地抚着失而复得的银两,一个劲附和称是。
“对了。”阿去又掏出枚锃光瓦亮的令牌,不解地举在二人眼前,“这不知是什么,顺手摸下的,你们瞧瞧。”
裴回与马和齐齐投去目光,同时愣在原地。
“……小祖宗,你怎么把人家令符都偷来了?”
阿去莫名其妙地摸摸脑袋。
“这玩意,不能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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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落了片刻,徐徐收住势头。
一束日光穿破云霞,照亮了阴霾密布的天穹。滴答不绝的水声中,深埋在地下的种子破土而出,卷曲的枝芽慢慢舒展开、向着天空勇敢地伸去。
“唔……”
躺在手术台的青年,眼睫轻轻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