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
整个山林倏地一颤。
回首之间,只见三千战马正从高地的林口冲出,洪流一般席卷了山脚,直接向唐军左翼的后营奔袭而去!
马蹄扬起铺天的黄沙,带着腾腾的杀意,将拦在路上的营帐全数碾碎。
刚刚沸腾的药炉被撞翻在地,升着热气的汤药从碎陶片间淌出。
一柄长枪哗地掀开倒地的帐帘,生猛地往里刺了几下,在其主人疑惑的打量中慢慢停下。
……里面无人。
不止这个营帐,除了少部分布防的士兵,原本以步兵和后勤为主的营地,仿佛提前预知了这场突袭,一时竟逃了个精光。
“不好。”领兵的燕将率先反应过来——
“被埋伏了!”
话音刚落,便听冲天的呐喊自四面八方传来,掩藏在营地边缘的安西大军横空冲出,不打招呼地亮出雪白的陌刀!
一声哀嚎伴着坠马的沉重声响,正式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白面老儿,还想和我们使兵法!”
一马当先的李嗣业,一只腿还裹在厚重的纱布里,一见开战,眼里的兴奋再不遮掩,甩开军医们劝阻的手便提着大刀冲入战场。
李明夷无言地瞥了眼身旁的军医长。
赵良行宽容随和地拍拍他的肩。
习惯了。
忍忍吧。
本以为朔方军已经够蛮打蛮干,没想到这支边地来的安西军更是剽悍,丝毫不怵于那高扬的铁蹄,举起兵刃就是左剁右砍。
以双手双脚对上敌军的王牌骑兵,一时竟没有落至下风。
战况焦灼地持续,正在战场中央厮杀的李嗣业嘴角一抽,忽然露出不支的神情。
几颗豆大的汗水从他两颊滚下,那紧握刀柄的手也慢慢松开。
“各位。”
李明夷压低声音,向左右两边递去准备的眼神,随后果断地起身招喊:“将军!”
“啧。”李嗣业不满地皱了皱鼻梁,低头看向逐渐渗出鲜血的右脚,终是将缰绳一拉,转头往回撤去。
敏锐观察到这一幕的燕兵立刻追上。
“一,二……三!”
就在李嗣业的大马一个大跳越过坍塌的营帐后,随着最后一个数字响亮地喊出,几根粗硕的绊马索腾地从地面被拉起。
“吁——!”
缰绳被拼命拉紧,正冲刺而来的数匹战马却根本不及停下,连人带马往前摔出五六丈地。
“哈哈哈……”李嗣业一边伸着腿接受治疗,一边撑开眼皮看着这一幕,咬紧的牙关间迸出几声猖狂的大笑。
正紧急替他止血的李明夷双手紧压,却是笑不出来一点。
在开阔的平地上,兵种的差距被拉至极限,伏击带来的优势不会持续太久。
“行了。”出血短暂地被止住,李嗣业拿刀柄撑起双手,艰难地站立起来。
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向后一瞥:“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拦截突袭,决不能让正面战场的将士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这是战前向他们下达的军令。
唯一计划之外的是,对方竟将仅剩的王牌燕骑全数压在包抄后路的一手上。如鬣犬袭尾的风格,真不像他认识的燕军。
李嗣业扶着大刀,望向前方。
夜色渐浓,前方数里外的正面战场再度亮起了火光。
赵良行也正蹙眉远望:“看来前线胜负难分。”
“必须拖住他们,你们先撤。”李嗣业以一腿撑地,一个翻身上了马背,正想往外冲去,却见刚才向他施治的那名军医仍站在原地。
李嗣业勾起一边唇角:“听闻朔方军军规……”
“你不是朔方军的将军。”那冷面严肃的医官,目光执拗地落在他那只肿胀受伤的腿上,理所当然地说道。
“医生是不会抛下自己的病人的。”
在他身旁,全部军医并肩而站,似乎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就瞧好了。”李嗣业鼻孔里哼出一声笑,缰绳将马头一调,一跃返回正打得激烈的战场。
随着主将杀回,刚刚被压下一头的安西军再次呐喊列阵,举刀迎向第二次交锋的敌手。
管你是什么王牌骑兵。
手下败将,何足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