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向对方揭晓:“血痂不是用来修补,而是支撑。”
说着,李明夷抬起手臂,将被夹板外固定的骨折右臂展示给一众面露思索的军医。
“就如骨骼折断,重者需要手术续接,轻的只用等待断端自行痊愈。以夹板维持,是为了让断骨向正确的位置生长,而非代替骨骼。”
用这个熟悉的例子打比方,诸人豁然开朗。
“可为何要选取血痂?”林慎很快就想到这个问题。
人工血痂严格意义上属于生物膜材料,要论其优势足够写一篇大论文。
李明夷删繁就简,以贴合对方知识的方式解释:“人体依靠血液滋养,耳膜也同样,血痂能够促进创口愈合。且血凝固成痂后,会慢慢缩紧,可以牵拉创面向中间靠拢,令伤口缩小。”
而最重要的是,作为人体自身体。液的凝固物,血痂是不会令修复的细胞组织产生排异的。
抗原这个概念,对于见识过植皮手术的林慎和谢望而言已经初具雏形。李明夷简要和其他军医补充道:“人自身的血液不会对伤口产生太大刺激,即便黏着不去,也不至于造成更大的伤害。”
听他此般细细说来,众人无不了然。
血痂用来贴合耳膜伤口,这一疗法看似端诡,行之倒是有理有据。
不过按其道理,就需取病人的自体血。难怪李明夷说需要林慎帮忙,毕竟现在他右臂已经骨折,一只左手实在不便操作。
赵良行当即行动:“老夫命人准备刀具。”
“不必用刀。”李明夷将视线转向放置在一旁的衣物,旁边还搁着他贴身那几样器具。
林慎两步迈过去,好奇地拿起这些家伙看了看,除了眼熟的手术刀,其他倒没什么特别的,只剩下一个晃着水声的铁盒。
赵良行也跟着投去目光,登时明白:“你想以鹅毛针管取血?”
李明夷点点头。
为了尝试静脉补液而制造出的生物材料,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他正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检验一下这种针管的威力。
听得云里雾里的林慎对盒子里的东西更加好奇,得到李明夷眼神应允后,马上将盖子打开。
雪白尖锐的长针浸泡在酒液中。
林慎目光透着新鲜,洗净了手取出一支,上下来回倒腾,很快便理解了其构造。
他折回床前,眼神雀跃:“让我试试。”
李明夷用左手撑着坐直身体,挽起一侧裤腿,将足弓露出。
静脉采血最方便的位置是上肢前臂,可不会有任何外科医生舍得拿手或脑袋做实验,便只能让林慎尝试从足背静脉弓下手了。
“我可就动手了。”
话说得小声,手里的动作半点没有迟疑的意思。林慎拿铁盖当托盘垫在下方,小心翼翼将针尖斜插进对方浮在皮肤上的青色血管。
类似刀割的刺痛传来,李明夷微微皱了皱额头。
血液顿时从针孔周围涌出,滴答不停地落在托盘上。
“拔针。”见状不对,他立刻让林慎停止。
拔出的针管又带出一大股新鲜血液,登时淌过脚踝。
熟悉压迫止血操作的谢望眼疾手快拿布帛按在出血点,用眼神示意林慎收拾残局。
“我也没使太大力气啊……”林慎挫败地将染红的针管回收,双手端起托盘。
李明夷一言不发,打量着在铁盖上逐渐开始凝固的血液,慢慢陷入思考。
静脉血倒是顺利取出了,但和理想的情景差之甚远。
与现代常见的空心针相比,鹅毛管的直径足有其十倍粗,对血管壁的破坏不啻于一支小箭。此前虽意外发掘出它作为穿刺针的用途,可要安全地进行采血或注射,必得研发出更小直径的空心管。
一张咧着黄牙的蓝色面孔倏然浮现在他脑海中。
如果交给熟悉银器工艺的蒙山矿工……
“李兄,你看看。”
约莫一刻的等待后,一小片深红色的血痂被两枚金针万分仔细地夹起。林慎将它举在李明夷的视线正中,连声音都不敢放大,生怕一口气就将刚凝固的痂壳吹散了。
李明夷视线聚拢在上面,肯定地颔首。
查看伤情的时候,赵良行已经顺手替他清理过伤口,现在只需将上层血浆凝成的痂膜置入耳道,贴上鼓膜。
“你帮他打灯吧。”
耳道在自然光下不易看清,李明夷将瞳孔笔抛给谢望,自觉侧过脸颊露出伤耳:“按一下笔尾就行了。”
谢望握住这支见过多次的器械,轻轻按动尾端的开关。
几乎不可闻的咔一声。
一束显得有些微弱的灯光从前方射出。
谢望握笔的手明显怔了怔。
“……师兄?”林慎歪着脑袋看去。
和其他器械不同,这支名为瞳孔笔的小圆筒,可以随意控制光的有无。
此前已经司空见惯的事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感觉又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