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不相让的咬合中,太阳两度升落。
于安守忠部,这是一场反守为攻的突围战,一旦松了口,就会再次陷入被围攻的夹缝。
而对顶着重压出兵的朔方军而言,久攻不破的永丰仓之战,无疑已经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消耗战。
以我肉身,捍卫遥远的国都凤翔。
哒、哒哒!
连续不眠的两个日夜,也将人的精神耗至极限,忽然听到靠近的马蹄声,正埋头苦干的军医们不由背脊一震。
一匹玄青的大马,驮着一道血淋淋的身躯,一跃冲破雨幕。
在众人下意识聚集过去的视线中,黑马停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跪下前腿,将背上的主人轻轻放下。
满身是伤的青年倒在地上,长枪握在渗血的手掌中,银甲被染得通红。
“小将军!”
周春年惊呼一声,马上命人医治。
精疲力尽的战马乖乖伏在一旁,胸口起伏地喘着气,一下下舔着主人受伤的手臂。
手上的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李明夷立刻调头参与这边的抢救。
狼狈躺在地面上的郭旰正急促地呼吸着,胸廓却呈现反常的起伏状态。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李明夷伸手掰开他的眼睑。
黏膜苍白,并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颜色。
这是血色素下降的重要标志。
刺啦一声,李明夷撕开布帛,用力捆住他的四肢大血管。
外伤片刻处理不完,且很可能合并内脏大出血,只能先限制血液回心,立刻撤回安全地带进行急诊手术。
模糊的人影映在眼前,让郭旰涣散的眼神慢慢聚起一丝神志。
“……往北岸撤军了。”他闷哼一声,“你们先撤。”
奔腾的马蹄声若隐若现,周春年马上意识到战况的严峻,指挥军医们搀扶伤员往渭河的北岸撤去。
李明夷拖起郭旰的身躯,把他往马背上带。
“咳……”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令青年痛苦地皱起眉,咬紧的牙关淌出一抹鲜血。
他勉强往上扬了扬眉,看着那紧紧抿住的唇角,不满地低低出声:“我让你们……”
对方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不会放下任何人。”
郭旰扯了扯嘴唇:“你救安禄山的时候,也这么想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力气斗嘴!
李明夷一把将他按在马鞍上,握紧僵硬的手指:“别说话。”
人还活着。
只要给他一间手术室,一把手术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绝不放弃活着的生命。
大雨击打着渭水的河波,冰冷的浪潮中响起冲杀的号角。郭旰往后转了转眼眸,轻轻眨去眼睫上的血水。
“本将命令你……”
就在李明夷刚刚卸下力气,准备将他固定在马背上时,几乎已经没有血色的青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一把将他往下拽住。
视线天翻地覆,那只裹着血泥的手猛地将他摔在马背上。
枪花在雨夜中一闪,雪白的枪刃被用尽全力一刺,直接扎进战马的后腿。
“嘶——!!”
吃痛的黑马腾地而起,带着马背上的人一跃跳出,直直奔向面前的大河。
险些被甩飞出去的李明夷本能地抓紧缰绳,半个身体挂在空中,几乎是被拖拽着前行。
仓促的风声中,他听见一道游丝般的声音。
“保护仆固将军。”
雨声哗地掩下。
冰冷的湍流淹过马背,浸泡着他几乎失去心跳的胸膛。
*
乌云遮过月辉,大雨如注地落下,漆黑的河面被雨水打出无数漩涡。
水位迅速上涨的渭河中,数名披着铁甲的士兵蹚着浑浊的水浪,正艰难地向北岸涉去。
背后马鸣阵阵。
同样狼狈不堪的燕兵,红着眼挥下鞭子,催动战马继续向北岸厮杀。
“将军,仆固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