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想开口质疑,但孔外并没有这个胆子,他瞧瞧灵玺又瞧瞧韩沛,任命地出门去给云玦准备吃食。
韩沛也抿了抿唇,尽管心中仍对灵玺会炼丹这件事将信将疑,可看到躺在病床上几乎快断了气的“师弟”,也觉得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这样想着,他又偷偷瞄向云玦,心中不知怎的,渐渐蔓延出一种酸涩感来。
即便没有了楚鹤玄,也会有别人,总归不会是他。
他从来,都不是讨师父喜欢的孩子。
这样想着,他嘴抿得更紧了,英气的剑眉皱起,显出几分沉郁和失落来。
也不知灵玺是侧面长了眼睛,还是炼丹水平实在高超,根本无需专心致志,她就像能瞬间捕捉到他的情绪一样,抬眼望过来,眸色清凌,“去,给为师把澄明草捣碎,和梦蝶粉混在一起。”
与她的视线对上,韩沛脑袋里还没开始有想法呢,身体就先一步行动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澄明草放进药臼里,用捣药杵卖力地捣着。
捣了两下之后,他才如梦初醒,愕然地看着手里的工具,他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听灵玺的话?
可捣都捣了,现在放手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正在他纠结之时,灵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怎么,为师父做些事这么不情愿?”
这话像点炮仗的火一样,将韩沛心中郁结多年的委屈不甘瞬间引燃。
他扔下捣药杵,眼中仿佛带着
化不开的墨,又像凝着融不掉的冰,直勾勾地望向他名义上的师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为你做事,凭什么?你有见过哪怕一天,作为师父的责任吗?”
听闻这发自内心的质问,灵玺顿了顿,却没有辩驳什么,而是继续行云流水地炼着丹。
见她不甚在意的模样,韩沛心中的怒火越发旺盛,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脖颈脉搏跳动的声音,恨不得将他浑身都焚烧殆尽。
他盯着眼前满脸云淡风轻的女人,拳头逐渐攥紧,眼神却越发执着,一副得不到回应就永远盯下去的样子。
灵玺自然知道他在看自己,只不过血羽火阳花和鬼羊骨的药效融合容不得丝毫差池,她虽然能短暂的一心二用,却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去跟其他人聊天。
因此直到两样材料的药效完全融合,距离成功只差淬炼成丹,她才手一挥将炉火调至最小慢慢淬炼,而后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韩沛面前,目光坦然地看着他。
她眼中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恼怒,反而勾起唇角,语气温和:“终于肯说了,这么多年憋坏了吧?”
她这副模样,让韩沛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不痛不痒不说,自己还憋得难受。
他呼吸越来越重,显然被这意料之外的场景气得够呛,好半晌才粗哑着嗓子低吼:“什么意思?”
灵玺负手而立,轻轻叹了一声:“你说得没错,在你身上,本座的确没有尽
过一天当师父的责任,是我不好。”
“我知道,就算道歉也无法弥补你这么多年所受的苦,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该说的还是得说,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她回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幸而你是个好孩子,掌门师兄也是个好师伯,将你教导得很好,沉稳勤恳,年少有为,为师很欣慰。”
韩沛从来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灵玺的道歉。
他本以为这一天还很远,只有他比灵玺还要强,强到能够站在这个世界的顶峰俯视看她时,才能得到她正视的目光。
曾经他也一度以此为目标,发疯了似的修炼,废寝忘食昼夜不停。若非师伯时时关注,只怕他就要成为九州大陆修仙史上第一个因太过努力而累死的修士。
也正因为如此,听到这番话后,他根本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眼神直勾勾的,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
好半天,他缓过劲儿来,讷讷地问:“你……你说什么?”
“该说的本座都说了,怎么,难道你还指望本作再赔一次不是不成?”灵玺挑眉,颇有几分好笑地看着他。
“你跟我赔不是?”韩沛不可置信地睁着眼,急得原地转圈,“你怎么可以赔不是?!”
他感觉心中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一样,整个人都陷入空落落的惶恐之中。
他自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灵玺去清楚得很,手一点
止住了他的动作,眸色认真道:“沛儿,为师只是不想让你活得太辛苦,若你一直被‘争口气’的念头所累,致使修炼一途心魔丛生,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胡说!我才没有要在你面前争口气的想法,更不可能因为这种事生出心魔。”韩沛提高声音打断她,强撑着气势讽刺道,“我此次来这里,只是为了感谢赠药之恩,再无其他,灵玺长老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灵玺看破不说破,淡笑道:“最好是这样。”
事实上,从原剧情的走向来看,此刻的韩沛和原主一样,也都已经有了生出心魔的预兆。
之后随着原主对楚鹤玄的执念越深,所作所为也越发丧失理智,几次出格的举动,让整个飞云派都跟着蒙羞,韩沛对她的感情也越发复杂,既渴望得到她的关注,又失望于她的所作所为,更恼火她让萧玉尘跟着蒙羞。
诸多感情纠结之下,他的心魔也越来越重,最后虽然没像原主一样成魔,被心爱之人斩于剑下,却也被萧玉尘亲自废去所有修为,成为了一个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废人,不到三十岁就郁郁而终。
为了避免他再次走向前世的结局,灵玺这才选择在心魔初生还未成型之时将话说清楚,只有说清楚了,她才有理由以师父的身份为他清理心魔。
而现在,总归有掌门师兄看着,韩沛自己也并非脆弱不看的温室花朵,
也不至于被这点小事打垮。
不过眼下这种情形,他当然是没法接受的,只见他咬紧牙关看了灵玺一眼,愤然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