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胤安静地等着陵越回过神,方才负手开口问。
“你,可看出些什么?”
“……师尊……”
说道这个称呼的时候,陵越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太自在,不过比起最初已经好了很多,毕竟并没有真正地相处过,这个师侄师伯的名头,与他而言也不过就只是个名头罢了。
而陵越的记忆中,这个师尊的称呼,却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糅杂了儒慕敬仰等等感情的真实存在。
“说的可是屠苏身上,时而显现的凶戾之气?”
“……”
紫胤略略皱了皱眉,烟灰色的眼瞳看了毕恭毕敬站了的陵越,霜染一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嘴唇紧抿了起来,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若是仍不习惯唤我师尊,不必勉强。”
“不,”
陵越一拱手,面上神情微松,极黑的眼瞳中流泻出几丝笑意,使得本来板着脸有些严肃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了很多。
“师尊便是师尊,不可逾礼。”
紫胤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一甩袖。
“百里屠苏体内确有一股戾气,如今蛰伏不惊,却是不知何时会发于体外,届时,恐会理智全失,伤己伤人。”
看了皱眉沉思的陵越,紫胤眸中冷凝之色渐渐淡去。
“天墉乃天下清正之气汇聚之地,百里屠苏若是居于此处,则可抑制煞气爆发的时间,假以时日,或有他法永绝后患。你……不必太过担心。”
陵越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紫胤,点点头。
“陵越明白。定会约束师弟,以免他少年心性,欲要下山。”
“……”
紫胤移开视线,背转过身负手而立。
“……你自离开吧。”
陵越出了房门,青铜所制的大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阵低沉的声响,听起来有几分空旷和寂寥。
不远处,百里屠苏正执着剑,一招一式无比认真地沿着先前自他那处习到的剑技演练,剑锋所过之处,已是带起几分冷厉之意。看着看着,陵越就是微微皱了眉……百里屠苏的剑,带着杀气。
并不是说带了杀气的剑不好,只是对于第一次使剑,就能让别人体会到他的剑招里流露出的杀意的人,往往不是心性残忍嗜杀,就是曾经遭受过巨变心中积累了浓烈的仇恨。想到遇见百里屠苏时候,那个显然是被人屠戮了的村子,陵越有些担心。
且不说耽于仇恨,于修道本身不利,就是这报仇之心在漫长的时间催化下,难免不会生成执念,到时,已然学了本领的百里屠苏,可还会甘心居在天墉城不世出?
陵越表示,做一个好师兄,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时间常常都是过得很快,陵越还没找到怎么打消自家师弟可能存在的下山的念头的办法,三年的时光,就已经过去了。
十二岁的百里屠苏,已经和陵越分了房睡,对天墉城也熟悉了很多,也有了几个见了面可以说上几句话的师弟师妹了,比如芙蕖,比如凌端。只不过,一个是正面意义上的,另一个,就是负面意义上的了……
当然,虽然面上没什么特别表示,百里屠苏最黏的,仍然是陵越。
十七岁的陵越,身形修长,眉目俊朗,平日里虽是不苟言笑,却也比三年前的不近人情到严苛的地步好了许多,偶尔流露出的柔和神情,也让众位师妹们晃花了眼。
与此同时,陵越的修为,包括剑术和仙法,在天墉都足以当得大师兄的名头。掌门不止一次地找了紫胤来商量,有关于陵越多少年后接任掌门的可能性。紫胤素来是不发表意见的,陵越想做的事情,他支持但是不会指手画脚,这是他给予的信任。若是日后陵越不想当这天墉城的掌门,他也不会勉强,这是他对陵越的纵容。
陵越……对紫胤而言,毕竟是不同的。
陵越却是在苦恼,这三年来,他旁敲侧击很多次,其他什么事情都好说,他家师弟也就点个头很干脆地恩一声,偏偏就这个不下山不出天墉,一问就沉默。
无声的拒绝啊……
而随着百里屠苏年纪的增长,也许也有陵越自己修为的增长,陵越敏锐地察觉到,百里屠苏周身的戾气,越发严重了。有时候,在一个人习练剑招的时候,陵越会从百里屠苏眼中瞥见一闪而逝的暗红,而那时,他的剑意,也总是格外狠厉。
紫胤也是将百里屠苏唤去过,出来后,那把百里屠苏从不离身的焚寂就是被布条包裹的严严实实。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百里屠苏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陵越,每每陵越顺着感觉到的师弟看来的视线看过去时候,都只能瞥到百里屠苏扭开的侧脸。
以往每日早课的对练,也是从那一日之后免了,百里屠苏再不和任何一位天墉城弟子比试,只一个人默默地习练剑招。
陵越觉得,自家师弟大约进入每个师弟都会有的叛逆期了……
归
担心师弟归担心师弟,可是作为天墉城的大师兄,陵越的师弟并不仅仅只有百里屠苏一人,而随着年岁渐渐增长,掌门也开始放心地一点一点把一些天墉城内的事务交托给陵越处理。
最简单的,就是应了山下递来的帖子,让陵越去除妖。
除妖其实并不难,陵越早在还是玄震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做这些事情,不同的,是在琼华时候,下山除妖他可以带了自家师妹师弟去见见世面,而在天墉城,且不说年纪,便是百里屠苏那一身隐匿的煞气,也断然没了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