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修祁内心深处原本被压抑的愧疚和一丝恐惧占据了上风,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差点让这个孩子再度没命。
感受到肩头的湿热,他揽在桑无度腰间的手不由地收紧了几分,声音更是放低、饱含安抚意味:“无度不怕,师尊在呢,这只是个意外,以后师尊会守在你身边,不会再放你单独一人。”
桑无度没有回答。
身体上的难受、濒死的后怕和那些在自己朦胧间看见的画面,以及他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地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家、见不到亲人朋友、还可能随时死去的恐惧,在这一声安抚和承诺里齐齐窜上心头。
桑无度再也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情绪骤然崩溃,在他从来都惧怕的黑夜里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师尊,我好难受,我想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呜呜呜……”
少年脆弱的哭泣、破碎的呢喃,让修祁内心酸涩不已。
他不知如何安慰少年,只能把少年羸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抚摸背脊的手落在少年的后脑,温柔地拍了拍,柔声安慰:“无度不怕,师尊在这里,师尊在呢。”
桑无度似是听懂了修祁的安抚,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修祁的脖子,大声哭泣变成小声呜咽,身子因为哭泣和难受一抽一抽的,弄得修祁心里越发柔软,想要哄一哄小徒弟。
可修祁活了这么些年岁,什么都会,什么都擅长,但就是不会哄人。
他凡界身份高贵,从小众星捧月,没人敢让他哄;进入修真界,因为年纪小、地位高、旁人都比他大,也就没有人需要他去哄。
等年长之后,又因为修为高深、不怒自威,包括严凤鸣在内,根本没人敢跟他亲近,甚至撒娇地抱着他哭,让他心软去哄。
所以,即使他将严凤鸣从小带大,面对比年纪小自己这么多的少年撒娇,修祁还是不知道怎么哄,只能笨拙地一下又一下轻抚少年的后脑,听着少年小兽一样的呜咽,心中犯愁。
忽然一丝光亮透过窗棂打在卧房青竹地板上,修祁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揽在小徒弟腰间的手松开些许,手掌朝上。
片刻后,一颗圆润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出现在修祁手心。
修祁手掌合拢,光芒隐去后,语气低沉轻柔地对桑无度说:“无度,看,这是什么?”
闭着眼睛小声哭泣的桑无度被耳边温柔的声音触动,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是一点一点驱散整室黑暗的柔和光芒,和手心‘盛着’光芒,正低眉敛目温柔看着他的修祁。
桑小度撒娇
驱散一室黑暗安的光芒温暖和煦,但桑无度却觉得光芒下低眉敛目温柔注视他的修祁,比那抹驱散他害怕黑暗的光芒更暖。
桑无度怔怔地看着夜明珠光芒下像是发着光的修祁,眼中再度蓄满泪水,大颗大颗的泪珠断了线一样从他眼眶里滑落,嘴角颤抖,半晌,他用哽咽沙哑的声音小声说:“师尊,我刚刚是不是很丢人?”
修祁摇了摇头,伸手拂去桑无度颊边泪水,将夜明珠放在桑无度面前:“无度不哭,夜明珠予你玩。”
桑无度抽了抽鼻子,看着眼前散发着温柔光亮的夜明珠,伸出一只手将夜明珠拿在手里:“谢谢师尊。”
因为哭得时间长,鼻子红红的,桑无度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尊,我、我就是太疼了,我平时很坚强的。”
他说着,拿着夜明珠的手重新搂在修祁脖颈上,还紧了紧。
修祁怀里太温暖了,待他的态度太温柔了,他太难受了,不想松开。
这么想着,桑无度微微低下头,不去看自家师尊的眼睛。他打算装鸵鸟,只要师尊不开口,他绝不主动从师尊怀里出去。
虽然,他这么大个人还躲在长辈怀里哭,有点丢脸,也不好看,有点太不像话,但——
桑无度再次把脸埋回师尊肩膀,但他今天好疼,好害怕,不想坚强了,丢脸就丢脸吧。
桑无度的一系列看似鸵鸟,实则撒娇的行为,让修祁的内心更柔软了。
侧头看了看小徒弟微红的侧脸,修祁微微动了动身体,让桑无度能更好地趴在自己怀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桑无度手里的夜明珠就妥帖地放在榻柜上,正对着桑无度。
只要桑无度一睁眼,就能看见夜明珠温暖的光。
做完这一切,修祁一手揽在桑无度腰间,另一只手在桑无度后背轻轻拍着,低声轻哄:“睡吧,师尊在呢。”
那声音低沉温暖,带着温热的气息扑进桑无度耳朵里。桑无度耳朵动了动,一抹红色悄然从他的侧脸爬上耳朵。
一时间,一室寂静。
修祁微微合眼,在桑无度渐渐平稳的呼吸里,百年来他头一次有了困倦的感觉,轻拍桑无度后背的手也渐渐缓了下来,片刻后,彻底停了下来。
很快,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山谷幽风回荡的夜晚,两人都得好眠。
山谷,寒潭。
一股股气泡漂浮在水面上,少顷,一个硕大狰狞的头颅从水中探头。
那头颅——无支祁望向小竹楼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修祁小子,这是……睡着了?”
他试着向前游动,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然而竹楼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没有被修祁的法术打,也没见修祁飞出来让他小声一点。
“不会吧,真睡着了,还睡这么熟。”
无支祁伸出庞大的毛爪子挠了挠头,直接窜出水面,化为人形,最后看了一眼小竹楼方向,化成一抹流光急速朝山谷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