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瑗注意到,她还用腰带包扎了黎广手上断指的伤,一时心情复杂:“你可以离开了。”
那女子却未动,跪在原地砰砰磕了两个头,泪流满面央求:“我是老爷从北狄人手中救下来的,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可他只是想给每个孤苦飘零的女子一个家啊!”
顾西瑗:“……”好熟悉的台词。
“求太子妃,看在我提供线索的份上,饶恕老爷,给他留一条性命吧!我愿意代他受死,也算偿还了这一世的恩情!”
一直死鱼一样不为所动的黎广突然开始发抖,而后痛哭起来,哆嗦去抓女子的衣袖:“小七啊……”
十三个啊,危急关头见真情,这家中真心待他的,竟只此一个啊!
顾西瑗看得颇为感动,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看来是真爱,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黎城主不愿受死,你既愿意替死,也不是不行。你们惹了我的人,按我的规矩,得先划烂了脸,再掏出脏腑,一寸寸片下血肉,凌迟而死。”
小七把头磕得砰砰响:“谢太子妃成全!”
黎广肝肠俱碎,颤手握住她:“不,小七啊!你已是受我牵连,怎可如此啊!不可啊……”
他恨恨骂道:“你这个女人真的是太子妃?太子怎会娶了一个如此歹毒可怖的女人!你比那北狄人还要粗野狂放,比燕老三还无所不为!”
“你……你这般欺凌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顾西瑗一脚把他踹开,抓起小七的手腕将人拽过来,另一手拿起桌上的砍刀。
女子阖上了眼,全无反抗,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黎广目眦欲裂,眼看屠刀将落,凄声哭喊着扑上来,不断磕头:“好好好,我说,我都说!饶了小七吧,这不关她的事!”
“太子殿下确在燕老三处,你要找人就快去,他说要制什么……什么人蜡,地点就在城郊地窖!你要去晚了,人可就没命了!”
顾西瑗丢下砍刀,转身与闵温飞奔出屋,瞬息没了踪影。
身后黎广和小七相拥哭成一团。二人搀扶着站起,黎广一瘸一拐也不收拾行李了,牵着小七要奔命。
正在此时,一队官兵蜂拥而入黎府,将二人团团包围,当场拿下,为首的将领眉眼肃冷,手中拿着那迭厚厚的证词道:“奉太子妃指令,昱城城主黎广联合敌国加害储君,贪赃枉法、多次涉入命案,证据确凿,即刻押解回京候审。”
“黎城主,你认是不认?”
黎广叹了一声,抬头最后看了一眼他辉煌了半辈子的城主府,末了脱下手上一条檀香木珠串,套到哽咽的小七手上,一步三回头跌跌撞撞地被带走了。
昱城,城郊废屋。
那是位于城外大漠边缘的地带,风沙摧毁了村庄,只留下一片废墟。
经灰雁商会改造的荒村地窖,成为了商会头领燕老三的秘密基地。如今隶属于北狄人的地界,没有任何夏国人胆敢接近,是一片隐秘安全的灰色地带。
风吹过黄沙,地面生长着稀稀拉拉的植被,寥落的废屋深处有一块虚掩开的隔板,隔板下原本是旧时村民用来囤积粮菜的地窖。
掀开隔板往下,入目别有洞天。
只见偌大一片绿茸茸的草地铺满地窖,绿色如虫豸一般爬满四壁,草地上开着蓝色的小花,生机勃勃,如童话奇境,与地面寸草不生的黄沙大漠形成鲜明的差异。
草地中央摆着一口白色废棺,此刻染了凝固血迹的棺盖揭开,空棺中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墨发雪肤,长睫投下清影,红唇如丹砂,薄红的眼尾点缀一颗泪痣,苍白的脸庞为他雌雄莫辨的柔美更添一丝脆弱易碎。
他穿着中原汉族的玄色长袍,俊美矜贵,发冠已被摘下,一头如云似水的墨发柔亮如缎,顺着空棺散开。t
废棺边摆着一个类似工作台的长桌,桌上密密麻麻摆满工具。
光是刀具就有十数种,多是解剖尸体所用,还有一卷陈旧的图纸,摊开在桌面上,上面绘制着人形蜡像的制作流程。
这是曾经的芪月人专属屠宰场,从这里诞生的极品香蜡通过黑市远销各国。
如今,沉寂多年后,它再一次被启动了。
120
棺木上残留着凝结的血渍,血渍周围开满丛丛簇簇的蓝色花朵,以棺木为中心,越往里花开得越多。它们像血吸虫依附于此,干渴地汲取芪月人的血肉,时隔多年,等待着新一轮投喂。
燕老三一瘸一拐地抱着制香材料从隔板上进入地窖。
他方过知命之年,干瘦枯槁,花发鬓白。眉眼却生得很是和蔼,是那种天然让人怜悯的老者形象,实则却是边关昱城数十年搅弄风云、最无恶不作无所不为的灰雁商会领头人。
“许多年没做过人蜡了,这岁数了叫我遇上这极品……”
燕老三来到工作台前,将怀里的一堆制香中草药、蜂蜡等物堆在桌上,转身去看棺木上沉睡的太子。
年轻的夏朝太子生得一副天然的好皮囊,纵然他手里过过那么多芪月人,也从未见过如此顶级的骨相。
他适合做富贵人户用铁锁拴在暗室的禁脔,而非一尊无名无姓血肉凝固的人蜡。
燕老三不由惋惜,实感暴殄天物。
若这漂亮的少年不是太子便好了,若非他千里迢迢跑来边关,一意孤行要查顾将军失踪的因由,挡了他灰雁商会和黎城主的道,也不至于沦落为一尊香蜡。
燕老三一边叹息,一边飞快地做起准备。
将人迷晕拖走已有两个时辰,药劲怕是快过了,他最好在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清醒之前完事,虽然事到如今被记住脸也无所谓,他总不能下地狱跟阎王去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