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的身子最重要。”顾西瑗将手放到他的肚子上,轻柔摸了摸,格外小心,“若有不适,要早些告诉我。”
年后,殷明垠的身孕迈进七个月,到了上次突发早产的时期。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守着他,一天要问八百遍,让祁璎把脉八百次,仍不放心,弄得闵温和弘遂都吐槽她。
“姑姑说,这次养得好,约莫会足月才生。”殷明垠看出她的紧张过度,含笑将少女揽在怀里,牵起她的手,指尖相缠,一道贴放在他腹部,感受到不明显的胎动。
殷明垠带着她的手轻抚腹部,肚子里的小皇孙翻了个身,软绵绵的小脚丫踢了踢爹爹娘亲的手。
“都是瑗儿的功劳。”殷明垠抵额蹭了下她,嗓音温软含着笑意。
话是这样讲,顾西瑗还是很谨慎,与他在廊下抱了一会儿,便搀他进屋了。
殷明垠被她揽着腰抱到暖炕上。寝房里很是温暖,少年宽大的袖袍敛着肚子,坐在炕上,看她蹲下给他脱鞋。
他虽说身子重了,还没到不能自理的时候。事实上,之前怀双生子的时候,直到产前他不仅能自理,还能照顾她。
但这一次从他有孕以来,便什么都没做过了。不仅是穿脱鞋、更衣,连洗脸、梳发、沐浴、吃饭都是顾西瑗亲力亲为,有一段时日,她连路都不让他走,干什么都要抱他去,脚不沾地。
还是祁璎委婉地提议,多走动对生产有益,顾西瑗才不情不愿地答应。
晚间,窗外大雪纷扬,二人相拥在暖炕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褥,被褥上还盖了一层裘皮绒毯。
殷明垠柔如黑缎的长发映着灯光,绚丽地铺开,他依偎在顾西瑗的胸口,慵懒侧身蜷着。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腰,环住身子,手掌熨帖在他的腹部,轻轻抚摸凸起的轮廓。
殷明垠摩挲着她的手背,静静地听她讲故事。
睡前故事的习惯,大抵从来到昱城开始,天寒地冻,城主府也不比东宫玩乐多,某日顾西瑗心血来潮,二人早早洗漱上床,开始讲睡前故事。
她不仅给他讲,也给他腹中快要降生的孩子讲。故事的类型很广,从现代童话,到全球电影,新闻上的奇趣事件……
殷明垠对她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很陌生,也很好奇,据顾西瑗所说,那是她梦中的乌托邦。
殷明垠问她什么是“乌托邦”,她便道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就像芪月族那样。
有时候,他会吻着她的脖子,落寞于自己的出身。童年里冷宫的四壁,饥寒相伴,他连大夏云都的很多物什都不曾见识过,遑论她口中的乌托邦。
他没办法像那些见多识广的世家公子一样,与心爱之人相谈甚欢,有时候连接话都做不到,为此感到些懊恼。
顾西瑗察觉他的情绪,手臂一捞,将殷明垠抱紧一些,心动又克制地吻他的睫毛。
这世上会自省的人太少,男人更少。
虽然近来时常有孕期激素在作怪,但小狐貍绝不是一个自信爆棚的人,相反,他时常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自卑。尽管在顾西瑗看来,他已经足够的好,比世上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好。
没有人是完美的,虽然他在她眼里就是完美的。
“可是你会生宝宝呀。”
那些油嘴滑舌的浪子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她的宝贝勤恳又踏实。
他用性命给了她一对双生子,没歇多久,如今又怀上了,从无半句怨言,也就偶尔吃吃飞醋,可爱得她随时随地都想亲亲抱抱他。
“可是我爱你。”无论是什么令他不安,她永远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她的错,小本本上列的计划表,那些她想要和他一起去吃去玩的项目,搁置至今。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从将军府到东宫,殷明垠登上太子之位以来,连轴转就没停过,期间还怀孕生下双生子,出了月子紧接着处理朝事,科举大选,白日忙政事晚上带孩子。
好不容易皎皎和杳杳满半岁了,他们离宫返乡,前往边关,期间他又意外怀上一个,吃苦受罪安养至今……
顾西瑗发誓这一胎生完,解决掉这些接踵而至的破事,她就好好和他享受二人世界,尊贵的小皇子童年里本该经历、见识的,她通通要带他去体验一遍。
殷明垠孕期情绪低落,容易胡思乱想,一点小事就容易刺伤他,又不爱吭声,自己闷着消化。他怀皎皎和杳杳的时候,她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注意到了也只觉得他事多烦人,懒得管,如今面对同样的景况,顾西瑗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耐心。
这种时候,她会深深地吻他,悄悄咬耳朵,一遍遍恬不知耻地说出“我爱你”,不断地给予证明。
吻到殷明垠脸颊泛出粉色,因缺氧而微微喘息又忍不住追逐她,吻到他轻轻笑出来,扔掉那些纷乱的情绪,因她直白的话语而脸红,眸中偏偏流转着水色,被耳畔一遍遍的告白惹红眼眶。
顾西瑗会吻干他湿淋淋的睫毛,心想都是做爹爹的人了,怎么还能像孩子一样掉起小珍珠,怎么还能哭得这么漂亮。
“你会想念那里么?”他埋在她的颈窝里,睫羽半敛,感觉到困意如潮水漫上来,快要将他淹没。
他几乎凭本能察觉到她对乌托邦的熟悉,仿佛那里才是她长大的地方,将军府与云京城他都可以去了解与接触,唯独这处乌托邦,它无影无踪,她牵挂着它,而他无从寻觅。
殷明垠感到深深的不安,一旦失去她,他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可他只怕死去也抵达不了她去的地方,连仅剩的死亡也失去了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