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笑道:“这个姑老太太倒是很有个性。”
紫鹃笑道:“这才到哪里呢,我们府里,只有老爷与我们小姐可以每顿随着心意点菜,姨娘们、嬷嬷们、姑老太太自己都有规定份例,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从不许唧唧歪歪。姑老太太精力又旺盛,还时常亲自各处巡查,尤其见不得浪费铺排,最爱盯着大厨房小厨房这块,事无巨细,都要过问,采买哪怕一丁点捣鬼,也瞒不过姑老太太去。饭菜讲究吃好吃饱,却绝不允许浪费,倘那一次饭菜剩多了,姑老太太就要唠叨半天,说什么有吃有喝是上天赐予,浪费米粮会遭天谴。我们大厨房几位师傅最近都长胖了,暗地只是埋怨姑老太太呢。”
平儿不解:“哦,这是为何?”
紫鹃扑哧一笑:“因为他们害怕姑老太太唠叨,又怕扣月钱,把剩菜剩饭一股脑儿都吃进肚子去了,有时候晚上吃多了走不得,直接爬上床去,不胖才怪呢。”
凤姐平儿丰儿笑得直打跌。
平儿笑道:“这位姑老太太到不拿自己当外人。”
紫鹃一笑继续言道:“这倒是,她口里只是埋怨老爷铺张了,说起什么观景楼,请什么教养嬷嬷,真真浪费钱财,不如施僧布道修桥补路修来世。”
凤姐听了这话言道:“我们府里倒正缺她这样一个吝啬管家婆子呢!”
紫鹃笑道:“老姑奶奶虽然待人严厉,却也并不寡情薄义,打罚虽不饶,吃穿也不少。府里下人们病了,不拘花多少银钱却也舍得,或是谁家里有红白喜事,赏赐也丰厚,或是一时不方便手头拮据,姑老太太也肯帮衬。
只是性格古板得很,规矩刻板。奶奶没见,小婢与雪雁连金饰也不许上头了,姑老太太只许我们佩戴玉饰银簪绒花,大红大绿也不许穿戴,只许浅粉妆扮,布料子也只许是细布山绸。”
凤姐闻言把紫鹃周身一通相看,啧啧称奇,笑嘻嘻言道:“嗯,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紫鹃姑娘这通身气度,比有些大户人家小姐还雅致些呢。”
紫鹃嗔怪道:“二奶奶又要问人,人家好好与奶奶解惑,奶奶倒要笑话,下次可别想再跟小婢打听什么了,别说二奶奶,就是二十奶奶啊,小婢也不认了。”
说这话起身辞别,凤姐忙着与紫鹃缠夹戏耍,平儿居中劝慰,大家一笑作罢。
凤姐自此倒对两位嬷嬷高看一眼,觉得她们没有之前那么各眼了。
八月三日,贾母生日,因为府里要操办修园子,贾母生日从简,不清外客,只是两府恭贺之。
各人呈上自己礼品,林府管家林忠送来了林如海一早备好寿礼,一尊八寸高矮翡翠老寿星,贾母看了立时笑成了老寿星。
三春黛玉都是自己做绣品,期望能博老祖宗一笑,贾母仔细看了各人手艺,黛玉堪称第一,惜春最次,不过贾母一一都赞了声好。
这一日,贾母最最高兴之事,是驿站信差同时送达两份书信,一封林如海与贾母生日致贺信笺,后面附宝玉江南一行行为举止报备单及考评语,除了如实讲述宝玉一言一行,林如海评语---孺子可教。
另一封,则是宝玉来信。
他详尽叙述了这次江南之行所见所闻,后又写了自己体会与感想,最后寄言贾母不必挂怀,言说自己过很好很充实,也学会了很多东西,懂得许多道理,最后代问姐姐妹妹们好。
贾母还在兴致勃勃等待下文,探春却打住了,贾母不相信新已经完结,言道:“探丫头,停住干什么,继续念!”
探春眨巴一下杏眼妙目,奇道:“老祖宗,都念了呀!”
贾母失望了:“臭小子,白疼他了。”
探春这才一笑递给贾母一张素描,贾母一看乐了:“哈哈哈,我就说我玉儿不会忘记老祖宗。”
原来,宝玉寿礼是一张贾母端坐莲台观音图。
凤姐眼尖:“你们看,除了观音老祖宗,这金童玉女确像了谁呢?我倒觉着怪熟,就是一时迷糊想不起!”
凤姐这一提醒,三春姐妹都来仔细观瞧,一个个看着抿嘴黛玉笑,却不点破。
画像传递到宝钗手里,她一眼看出来玉女眉眼似黛玉,只不露声色,却是微笑一声赞:“观音好慈祥!”顺手递给身边李纨,李纨与尤氏会心一笑,都不言语。
最终,画像传到王夫人手里,王夫人正跟那大肆咀嚼蜜饯呢,一眼瞧见,顿时一呛,蜜饯梗在喉头,忙着扭头掩口,连连咳嗽,金钏忙着替她拍打后背,彩云忙着倒茶不迭。
邢夫人快手接过一看,恰似捡到了宝贝,眼见王夫人不适,偏偏要热情与王夫人拉呱:“他婶子你看这金童好相貌。活脱就是我们宝玉呢,哟,再看这玉女,啧啧啧,好品貌,眉眼如画,仪态娴静,宛若黛玉外甥女情态呢呢!”
无奈王夫人嗓子发疼发紧发干,尤似鸡毛瘙痒,只作声不得,等她刚要答话,邢夫人却不等她答复,自顾机灵灵走到贾母座前,把画像捧给贾母,好一番恭维:“嗳哟,老太太,我们玉哥儿如今才华了得,看把老太太神韵画得惟妙惟肖,活脱脱一个慈观音啊!”
只把个王夫人气得差点厥过去。
贾母心情舒爽,笑容可掬:“几日不见,大太太越发会说话了呢,凤丫头,又是你教你婆婆吧。”
凤姐忙咯咯一声笑:“看老祖宗说这话,只有老祖宗太太们教导我们晚辈,我岂敢自不量力,还不让人笑话我班门弄斧呢,我倒也想逞能教教人,只可惜才能不足,是个半罐子,只怕是没人肯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