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笑得绝冷,“师父,你跟疏影说话的口吻真的很像。是不是你们都觉得,自己做的都是被逼的,而旁人对你们的好,都是应当的。往常对你十分好,若有一分未及,便是罪大恶极?可你想过没有,这一分便是未及,也从不相欠。世上没有人,真的欠你什么,只有真心假意。”
“废话少说,把马牵过来,放我走!”朱成慌不择路。
“师父,你可知错?”夏雨问,“你若知错,我便送你一条生路。”
“狗屁。”朱成切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想活着,活得很好,何错之有?”
“师父,我本欲走,你却出卖我引来了孙启。”夏雨冷眸,“这份情谊,夏雨心领。”音落瞬间,她忽然提起真气,一股强劲,瞬时绷断了架在脖颈上短刃,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朱成震飞。
拂袖转身,眸光利利,容色未减。
夏雨孑然傲立,“师父,你太让我失望。”
“少主你怎样?”踏雪急忙上前查看夏雨脖颈上的伤口。
“事不过三,我给了你三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夏雨退后,孔宣上前,冷剑直指被伤得不轻的朱成。
“丫头,我是你师父。”朱成声音剧颤,勉力撑起身子。夏雨的发劲很重,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她没想到师父会如此卑劣,表面上是去袭击孔宣,实际上却是来挟持她。
那一会,谁都没料想到朱成的虚晃一枪。
“如果我还是当初的夏雨,如果我没有武功,那么现在师父还会说这句话?亦或是,我已经死在你手上了。”夏雨垂眸,“师父,在外头,我几乎很少吃亏,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懂得保护自己。可这一次来了京城,我就没好过。疏影有句话说得好,对于背叛,我痛得更狠。”
她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朝着朱成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再造之恩,我已还清。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至此再无相干。”
语罢,夏雨起身离开。
“夏雨!”朱成厉喝。
夏雨没有停留,有些人不值得停留,也不该停留。好像来了京城,她一直吃自己人的亏。这一次离开了京城,应该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吧!
“朱成,受死吧!”孔宣长剑直指。
夏雨没有回头,耳畔听见了朱成的哀戚呼救,但终归随着一声闷响,和孔宣的收剑归鞘之音,所有的一切业已尘埃落定。
她顿住脚步,依旧没有转身去看。
“少主?”踏雪低语,“你没事吧?”
夏雨摇头,深吸一口气,大步离开。
师父,以后我走我的人间道,你过你的黄泉路。下辈子别再重逢,免得孽债不清,再来纠缠。
那一剑,算是了断了前缘。
孔宣驻足原地,低眉望着死在自己剑下的朱成。一剑穿喉,干脆利落。没有痛苦,也来不及痛苦。不像他,轻柔的抚上自己的脸,残损的容脸,模糊的过往。仿佛这一生除了记忆里的仇恨,再无其他。若不是这些仇恨支撑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活到今日。
可以后呢?
以后该如何?
“你虽不义,我却不能不仁。”孔宣低语,“到底也是兄弟一场。”曝尸荒野不是孔宣想要的,如今大仇得报,也愿意给朱成三尺黄土,埋去此身。
渐行渐远,夏雨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回眸去看京城的城门楼。高高的城门楼子,巍峨,气魄,充满着繁华的诱惑。盛世锦绣,象征着国运昌隆。
可转瞬间,繁华即将破灭,这国运昌隆也将变成命运多舛。
天堂与地狱本没有区别,区别只在人心。
一念善,一念恶,一朝荣,一朝耻。
林子里,两辆马车停着。
夏雨一扫眉目间的阴霾,缓步掀开了一辆马车的帘子,袁胜海靠着车壁坐着,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虎子来看他之后,他便自爆经脉,几欲寻死。所以虎子来找夏雨的时候,提及父亲便是眸中带泪。所幸赵朔没让他死,救了他一命,只不过这一身的功夫都废了。
以后,他不过是个寻常的老人家,再也不是什么殿前三将军。
“海叔,你自由了。”夏雨笑了笑,“对不起,我没能把虎子带回来。不过,我会替代他,好好的孝顺您老人家。”
袁胜海眸子轻垂,“阿雨,你很好,海叔知足了。”
夏雨苦笑,“谢谢海叔。”
很多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仇恨蒙了袁胜海一生,也让他备受煎熬。如今他什么心愿都没了,亲生女儿已殁,养子也死了,他这一生都在找东方越报仇,可到了最后这一双儿女都死在东方越的手里。临了临了,命运还跟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轮到东方越的女儿,来侍奉他终老。
这一番轮回,莫不是应了那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最后看一眼繁华锦绣的京城,来时带着怎样的期许,与兴致盎然,去时却带着意兴阑珊。这里头,除了赵老九和东方越,夏雨忽然觉得,再无什么可以留恋。
“少主?”寻梅道,“走吧!”
夏雨看一眼下了马车的阿奴,“保重。”
阿奴圈红了眼眶,“一路顺风。”
“回去告诉赵老九,我夏大爷走了,让他保重自己。”夏雨快步上了马车,车内她两位娘亲都在,还有兄长夏禾。虽然阿丽娘还没苏醒,可是能离开这个伤心地,也算是极好的。撩开车窗帘子的那一瞬,她看见了站在城门脚下的一个乞丐,白发覆面,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她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来。深吸一口气,夏雨取出袖中的帕子,伸出手朝着那乞丐挥了挥帕子。
爹,保重,我走了。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来。
你既然不愿跟我走,那就各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