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身的赌技都是拜师父所授,师父对阿雨如同再造之恩。你跟海叔,都是阿雨最亲近的人,是阿雨的亲人。”夏雨笑了笑,“师父,你怎么了?”
朱成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凉薄,“那你觉得师父是好人吗?”
夏雨仲怔,“师父何出此言?师父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好人,师父,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有,为何你还在京城?海叔他——你是在找海叔吗?”
“我不是在找他。”朱成幽然低语,“阿雨,你把疏影带哪儿去了?”
夏雨一愣,“师父为何如此担心疏影?”
朱成不语,只是转身,眸色微冷的盯着眼前的夏雨。
“疏影她做错了事,所以被带走了。”夏雨一言概之,很多事,真的不必再提。有关于疏影的善与恶,她只想忘记。
“因为她对付你?”朱成问。
夏雨点了头,没有吭声,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朱成苦笑,“做错了事,不能弥补吗?让她跟你道个歉,或者——”
“师父了解疏影吗?”夏雨反唇相讥,“了解多少?师父常年游历在外,可知道什么叫罪无可恕?疏影她不是做错了,是杀错了人。人死可还能复生?师父,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放过疏影吧!”朱成深吸一口气,“师父从未求过什么事,这一次就当师父求你。疏影算是你的师姐,也算你的同门。”
夏雨蹙眉,“师父说什么?疏影与我是同门,她何时拜了师父为师?”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朱成冷然,“你放了她。”
“来不及了。”夏雨别过头去,微微侧了身,口吻冰冷无温,“她落在了百花宫的手里,不可能还有命在。其次,就算百花宫饶了她一命,我也不会饶了她。花满楼那么多条人命,她得为自己做的孽偿还。师父,除了疏影这件事,别的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你。”
“你变了。”朱成眯起了眸子。
夏雨一笑,“不变的是石头人,只要是人,不可能一成不变。来了京城一趟,我是变了不少,不再是少不谙事的混混,我懂得了很多为人道理。这世上,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师父,是你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我还懂得,欠命还命,也是天公地道。”
朱成点了点头,“一趟京城,跟了睿王赵朔,如今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了。看样子,师父在你眼里,也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师父还是师父,只不过有些事,恕阿雨难以成全。”夏雨躬身抱拳,一如既往的尊崇,“师父始终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阿雨不敢悖逆。只不过,疏影该死,没有商量的余地。”
“终身为父?你倒是随了你的父亲,无情狠辣。”朱成冷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只怪当初贾大海心软,还想留着你来日对付东方越。现在倒好,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雨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我不怪你们。海叔和师父都知道我的身世,但还是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至少让我过了十六年,没有恩怨的日子。我很感激你们,谢谢你们给了我那么多年没有厮杀的幸福。虎子是为我死的,疏影是我要她死的,来日我来为你们养老送终。”
朱成的眼神忽然变得怪异,说不出的悲凉,道不尽的悲怆,“死了?”
“必死无疑。”夏雨只有四个字。
“我看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何会变成这样?”朱成声音暗哑。
“因为人心不足,因为贪婪无度。疏影的心里,根本没有感情,她只有自己。”夏雨也不是不难过,只是觉得不值得再为疏影伤心,“师父,咱们能不再提她吗?我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执意一条道走到黑,谁都没办法。师父,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儿,离这些是是非非都远一些。”
“走?”朱成神情微滞,“走去哪?”
夏雨笑道,“不管去哪,都好过这里的你争我夺。我们这些小人物,在这里活不长。”
“小人物?”朱成眸若死灰,“是啊,我就是从这儿走出去的,可十多年了,还是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回来,怕是再也走不得了。去时成双,回来的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
“师父,你在说什么?”夏雨不解的望着眼前的朱成,“我们走吧!”
“丫头,你跟师父说实话,如果师父跪下来求你,你会放过疏影吗?”朱成问,“会吗?”
夏雨退后了一步,“师父何必苦苦相逼,我说过,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要为花满楼那么多人报仇,也要为洛花雪恨,所以——对不起。即便是同门,即便疏影是师父的弟子,我也要她的命。”
朱成突然缄默,四目相对,眸光凛冽。
各自僵持了很久,久得连夏雨都觉得四周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她小心的往后挪动身子,朱成的武功平平,可是他的下盘功夫却是极好的,轻功绝对一流。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跑路的。
这点,夏雨比谁都清楚。
朱成的速度,寻常人根本无法触及。
“师父?”夏雨低低的喊了一声,“既然你不愿走,那我就先走了。请恕徒儿不孝,不能长侍师父跟前,还望师父宽恕。”
语罢,夏雨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走。
“为什么?”朱成突然疾呼,纵身腾跃。
夏雨愕然转身,眸子骇然瞪大。
她清楚的看见,师父眼底的泪。清晰的看见,师父眼底的恨。那种切齿之恨,仿佛染尽了鲜血,凝着浑厚内劲的掌面,毫无前兆的朝着她袭来。
“是你杀了我女儿!”朱成满目猩红,“我要你给她偿命!”
夏雨抬起的掌面,瞬时一滞,收了内劲,不闪不躲,胸口处硬生生的挨了朱成一掌。身子瞬时被弹开,所幸她以内劲护体,一个凌空翻之后,狼狈落地,连退数步才算再次稳稳站定。
唇角有少许血迹微微溢出,她不敢置信的抬眸去看,发了狠的朱成,“你说什么?”
朱成泪落,几乎将唇瓣咬破,“十六年,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受?每每看到她强颜欢笑,我有女不能相认,你可知道我心中的亏欠?是你,是你杀了她。”
夏雨只觉体内血气翻滚得厉害,可更让她不敢相信的还是亲耳听到的这些话。
“你让自己的女儿,去青楼做妓?”她僵在当场,这跟薄瑶太后的做法,有何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