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清秀如画,却再也不见当日明媚灿烂的笑靥。
有些侍卫胆怯,只当是黄昏日落,有冤魂归来。
吴恩心颤,慌忙去禀报了薄瑶太后,听得夏雨归来,薄瑶太后手中的杯盏突然落了地,碎得不成样子。
“你说什么?夏雨还活着?”方英瞪大了眸子,“你没看错吧?”
“是他,也不是他,如今她是女儿身,不再是睿王府内侍。”吴恩许是吓着了,有些语无伦次。
薄瑶太后惶然起身,大步朝着正院走去。远远的,她看见了那抹倩影,纤瘦如昔,被团团围住。可在夏雨的脸上,她没找到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相反的,是那种无法言语的痛苦与挣扎。
回眸看着薄瑶太后时,夏雨红了眼眶,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凉。
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你竟然没死?”薄瑶太后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敢直视她的双眸。犹记得冰冷的墓碑之前,东方越畏缩而单薄的蜷缩着,可现在——夏雨竟然完好无缺的出现在自己跟前,而且还恢复了女儿身。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日众目睽睽,她是真的气绝身凉,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我没死,太后娘娘觉得很失望吗?”夏雨冷笑着,面部表情几近僵硬,“也许在太后娘娘的心里,我是该死之人,所谓孽种,真的该死。”
薄瑶太后的眸子骇然瞪大,“你胡说什么?”
夏雨深吸一口气,“胡说吗?那我跟太后娘娘,好好说会话吧!”音落瞬间,夏雨眸色陡沉,脚下陡然移动。
谁都没反应过来,夏雨已经挟着薄瑶太后直冲正殿。
进殿的那一瞬,门窗同时关闭,只听得夏雨音色森冷无温,“谁敢硬闯,我就杀了太后。”
一时间,谁也不敢往里冲,太后娘娘若有闪失,谁都吃罪不起。
“去请皇上,快!”方英朝着吴恩疾呼。
吴恩撒腿就跑出了慈安宫。
安静的正殿之内,夏雨安静的坐着,薄瑶太后冷然伫立,“你知不知道哀家是谁?”
“这话,该我问太后娘娘。”夏雨垂着眉睫,平静得让人害怕,“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薄瑶太后一怔,蹙眉盯着她苍白的面色。
“如果皇上跟公主出了事,太后娘娘一定会着急,会心疼吧?”夏雨笑了,笑得凉凉的,“因为是自己的骨血,所以身为母亲,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不会忘了自己的本分。太后娘娘,您说是吗?”
薄瑶太后没有说话。
“当然,我知道,夏雨身份卑贱,不该与皇上和公主相提并论。我只是想不通,太后娘娘不是信佛吗?佛祖不该导人向善?为何太后娘娘可以狠心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夏雨盯着薄瑶太后的脸,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可事实是,她失望了。
这辈子,赌了那么多次,自己数也数不过来,却都是输给身边的人。
一个至亲,一个至信。
输得好惨!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薄瑶太后定定的望着她,眸色狠戾无温。
夏雨轻叹一声,视线在触及她眼底的愤怒之时,心凉彻骨,“我宁愿,这辈子都不必知道。”至少那样,她心里,还会存着一丝念想。
薄瑶太后背过身去,不再说什么,在夏雨的眼里,等同于默认。
“我想亲口问一问太后娘娘,您知道我娘在哪吗?我这次来,是来找娘的。”她声音颤抖,眸色通红,眼眶里薄雾氤氲,却始终不肯落下。
薄瑶太后握紧了袖中拳头,身子紧绷。
“小时候被骂,他们总说我是没娘的孩子,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我也问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爹和我娘不要我?”夏雨憋着一口气,生怕眼泪掉下来,“后来我长大了,我告诉自己,他们是迫不得已,一定有他们不能说的苦衷。”
“代州很少下雪,可那一年下了雪,有人说踩着雪去庙里求佛,佛祖一定会被感动。我从不信这些,可那一次我太想爹娘,真的去了。回来的时候又饿又冷,差点冻死在路边。可佛祖没有显灵,我还是没人要的孩子。”
“太后娘娘,你知道当一个孤儿,是什么滋味吗?如果不是花满楼那么多的娘,都还心存一丝善念,你知道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吗?沦为青楼妓女,任人践踏,最后人老珠黄,孤独终老。”
薄瑶太后骤然转身,狠狠的瞪着她,“够了,别说了!”
“怎么,太后娘娘也觉得我可怜吗?”她笑问,“不,我一点都不可怜,可怜的是我娘。她有勇气生下我,却没有勇气面对我,这才是可怜可悲可叹!”
薄瑶太后身子急颤,手高高抬起,却在迎上她冷戾的眸光回应时,顿住了手。
夏雨笑着看她,高举的手停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终于有滚烫的东西,沿着眼角源源而下,“我曾卑微的渴望过,自己的父母能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好。可现在我才知道,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奢望。而以后,我也不会再心存希望。”
“我想问太后娘娘,虽生不养,何人之过?再问太后娘娘一句,既然不曾养育,没有半点养育之恩,那凭什么要来剥夺我的生死?我不欠任何人,为什么非要我死?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只是想活着,你凭什么要我死?就因为你是太后,就因为赵妍是公主?就因为我是孽种?我欠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泣不成声,薄瑶太后突然泪如雨下。
四目相对,泪眼迷离,当中恩怨纠葛,还能如何说得清楚。
薄瑶太后千算万算没想过,夏雨没死,如今还能找上门来。天知道看见她的那一眼,她心中的波澜澎湃,那样的汹涌难平。
原来自己当年做下的事,如今都有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