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东方越在此,谁敢乱动。
“东方越,你真的想知道吗?”薄瑶冷笑着,眸中恨意阑珊,“好,那我就告诉你,什么叫做真相,什么叫做真正的报应。该遭报应的,不止是你一个人,还有——我!”
音落瞬间,东方越收了手。
受伤的手垂落着,鲜血沿着指尖不断的滑落在地。
薄瑶太后瘫坐在地,笑得凛冽,眸中怨恨已被氤氲薄雾覆盖,“你还记得贾大海吗?”她抬头,笑得悲凉而轻蔑,“我恨你,恨不能吃你肉喝你血,如果不是你,先帝怎么可能如此恨着我?怎么可能把我打入冷宫,过那种任人欺辱,非人的生活?”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第一声啼哭传出,便成了你发动宫变的信号。那一夜的皇宫,就像前不久那样,战火喧嚣,血流成河。那些知道孩子身世的,都被你赶尽杀绝。若有非议,亦难逃一死。”
“趁乱之际,我放了贾大海,还让她带走了你的女儿。那个你只见了一面,就再也无缘得见的女婴。我知道,那是你的根,你此生已无法再生育,所以为了这个孩子,你会做尽一切。”
“可是,我好恨。恨这个不该存活在世的孩子,恨这个唯一能与你有牵绊的骨肉血脉。可我下不了手,孩子好小,就在襁褓里躺着,握着我的指尖不肯撒手。”
“你杀了贾大海一家,我便让他带走你的女儿。你毁了我一辈子,我就毁了你下半辈子。我要让你的女儿像我一样,受尽凌辱,任人人践踏,我要让她成为世上最不耻,最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
东方越的身子晃了一下,突然跪在薄瑶太后跟前,发狠的握住了她的双肩。他不信,他不信,心在颤抖,身子也跟着颤抖。那么多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害怕听到实话。
“她也是你的女儿,你让她去青楼妓馆?薄瑶,那也是你亲生的骨肉。”他双目猩红,面色惨白如纸。
剧烈的疼痛,从双肩处传来,肩胛骨都快让他捏碎了。可是,她还是在笑,笑得泪流满面,“可是我恨你,又该怎么办呢?我杀不了你,对付不了你,我只能杀自己的女儿,让你遭报应。可是我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还会回来,她还能再回来!”
下一刻,她像疯了一般死死抓着东方越的衣襟,歇斯底里的吼着,“她要回来做什么?回来找死吗?已然走得远远的,为何还要回来?为什么,要让我再动手,杀她一次?”
她无力的匍匐在地,泪如雨下,“东方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你创造了她,也是你自己亲手送她上路的。是你,是我,作为她的亲生父母,亲手杀了她。她叫夏雨,你听见了吗?她就是夏雨,就是那个被你杀死的夏雨。她的脊背上,有出生时就带着的胎记。”
“你难道都没发现,她长得像我,可她鼻子和嘴,却像你。”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东方越的双手,瞬时垂了下来,无力的垂落着。体内血气翻滚得厉害,猩红的眸子从最初的染血,到了最后的茫然惨白。就像外头的月光,透着无力的苍白。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可那又怎样?你倾尽一切,所做的都只是徒劳。东方越,不我恨不能将你食肉寝皮,拆骨入腹。我为何要生下你的孩子?因为我要活着走出冷宫,因为我恨你,我知道这个孩子于你而言等同性命!我要亲眼看你遭报应!所幸在我有生之年,我看到了!你此生最大的报应,不是我毁了你,而是你亲手让自己断子绝孙,血刃亲子!痛快啊!”她放声大笑,笑声萦绕在殿内,久久不能散去。
那种笑,连薄瑶太后自己都觉得悲怆,惩罚了你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
又是一口鲜血匍出唇,东方越迟滞的眸子,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杀你,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活在女儿的阴影里。我是什么都没了,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如果我知道,便是自己身死也不会教人碰她。可你呢?你明知是自己的女儿,还能下得去手。你根本,不配做女人,不配做一个母亲。”
他的身子颤了颤,颤颤巍巍的起身,仿佛这一刻,所有的精气神都被剥离了身子。指尖微弹,蓦然间有东西快速的进入赵妍的嘴里,而后滑入了她的咽喉。
如此的措手不及,让赵妍骇然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咽喉,“母后?”
“死,对于人而言,实在太简单。”他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正殿,雪地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定定的站在那里,望着入目苍白的世界。耳畔,是萦绕不去的婴孩啼哭之声。
记忆突然开始倒带,回到了十六年前,薄瑶生产的那一日。
嘶喊声,脚步声,伴随着宫墙内的厮杀声。刀刃相碰,血溅三尺。他领兵围攻,占领了宫闱,那一夜的血,没过了脚背,血浆凝固,何其触目惊心。
孩子出生的那一瞬,他好高兴,高兴得落了泪。
原以为此生绝嗣,没成想,还能有一线血脉尚存。尽管让自己绝嗣之人是孩子的生母,可他还是愿意照顾他们母女,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没有母亲。也不想让孩子,将来恨着他。
薄瑶说,先帝的江山不能交付在你手中,那是赵家天下,只能由我的儿子赵禄来继承。
他允了,尽管他觊觎那个皇位已经很久很久。
瑶姬闯宫的时候,对孩子下了手,他恨不能将瑶姬撕碎,与她拼个你死我活。
孩子中毒以后,他日夜奔波,只想让自己的女儿健健康康的成长,连宫名都改成了康宁宫,此身康健,此生安宁。他别无所求,只是想保住自己的骨血,唯一的骨血。
薄瑶说,孩子身子弱,经不得风雨动荡,你若再起谋夺江山之意,只怕孩子承受不住。
他允了,即便得了江山,也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做个人上人。因为他担心,担心那些男人不可能会像自己一般,如父爱疼惜她,怕她将来受委屈。
与其依附男人,不如大权在握。
他更怕的是,将来自己失势,自己的女儿会备受凌辱。
犹记得,第一次抱着那软绵绵的孩子,看着孩子的小手在襁褓里挥舞,他是这般的悸动,这般的情绪难耐。可他没想到,那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眉目间都相差无几,除了生母很少有人能认得出来。
便是这一瞬间的转换,替换了两个孩子的一生。
那个叫夏雨的小丫头,生得真好,是他的女儿。这样一想,夏雨的五官真的有几分像他自己,尤其是初见时她当街拦马的气势,那种气魄不就是自己的翻版吗?那时候的她,真像当年的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
沧海遗珠,明明就在眼前,他竟有眼不识,拿真的换了假的。
仰头笑得凄厉,有泪沿着眼角不断的滚落,笑声绵延千里,泪水坠落无声。
唇角有血不断的淌下,谁能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薄瑶太后笑着站在门口,“东方越,你的女儿死了!她叫夏雨,是你亲手把她带回来,送她去死的。东方越,其实最该死的人就是你,是你自己!你为什么不杀了你自己!你该为此付出代价!为她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