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十一不多争,帮菊露拿着杯碗和蜜饯罐子,两人要出去。
檀衣在外帮着掀帘子。
这时,有人轻敲车壁。
檀衣把话一句一句学进来:“郡主,辽东府有消息送到。仪鸾卫千户弓棉想拜见郡主。”
罗十一便退回来。
宁安华出至外间,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对清熙郡主府典卫宁潇——原名弓二七,皇上特许宁安华给他改姓改名——说:“此处不便,人等扎营再见。有文书呈上来。”
宁潇在马上俯身一礼,唤人向前传信取文书。
不到一刻,宁潇亲自从窗缝把文书递进来。
看他为了说话清楚,递东西方便,解了面罩护手,把手脸冻得通红,宁安华让他暂等,找出一个小手炉,把窗缝开大些给他:“不用说话了,拿着,快穿戴好。”
宁潇在关闭的车窗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把手炉踹在怀里。
能被派来跟着郡主真是他有福气。
车内,宁安华坐到灯前。
林黛玉等都避开一边,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文书——明显是一封信,不是正式的公函——等她看完了再问。
宁安华看信上是罗焰的亲笔字迹。
上写:他会于正月初五——也即明日——到达辽东府,迎接清熙郡主、林太傅,与林太傅交接政事。东北总督府已建完,可直接入住。
还有一件事,他觉得先说明为好
:北静郡王于来此路上患病,直到他写信之日尚未好全。顾总兵——宁安华注意到,他没有写顾长汉的名字——谋反之案业已查清,的确是被穆家诬陷。因北静郡王不能上路,罗温已先行回京复命。他会顺路送北静郡王至辽东府养病,安排了总督府附近一处宅院为其“清净休养”之处。
清净休养。
看着罗焰特意加粗的这几个字,宁安华一笑。
既是养病,林如海公事繁忙,便不必去拜会他了。
这里面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宁安华把信给黛玉,让她们自己看,再由她们讲给蓁蓁。
看着看着,妙玉脸上忽落下两行清泪。
别人的注意力都在信上,只有宁安华立刻看见了。
她心内已有猜想,便问:“你是怎么了?”
妙玉慌忙抬手,想擦掉眼泪,可泪水却越抹越多。
林黛玉偏头看见,忙放下信,和檀衣、菊露、蓁蓁围着她:“好好地,怎么哭了?”
被众人围着,妙玉靠在林黛玉肩上,越发哭得哽咽难言。
宁安华坐过去,拉着她的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听到此话,妙玉知郡主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在林家快四年了,郡主和姑娘门都是真心关怀尊重她,不在意她“放诞孤僻”。林家几如她第二个家。
且顾家清白分明,不必再忌讳。
她便说出口:“顾总兵的夫人姓孟,与我母亲是亲姐妹……”
二十年前,顾家被灭门那年,她
才出生。
母亲因孕中忧惧哀毁,生下她后便缠绵病榻,再无所出。
她先天不足,自小多病,从六岁入了空门才好。父母原说,等她到了嫁龄,便让她还俗,还和寻常女子一样。
可母亲在她十岁那年走了。
不上三载,父亲也一病离世。
韩家支庶不丰,母亲家中也已零落不堪。
她弱龄孤女,空有家财愈见美貌,孤身在寺中修行,便如雉子抱金过闹市,惹人觊觎。
师父算出她的活路在京中,为了护住她,不惜抛下故土,上京等待,连尸身都不叫她送回去。
她修行十数载,还是看不破。
她总会设想,若没有顾家之事,若母亲、父亲仍在,该有多好?
母亲在世时曾说,顾家姨父铁骨铮铮,是外祖亲自选的女婿,顾氏全族都绝非会通敌叛国的奸邪。
现在,她终于知道母亲的话的确为真了。
顾家真的是被穆氏所陷害!
若真相能早些被揭明,若母亲能亲眼看见顾家昭雪……
……
建平十五年,正月初六傍晚,清熙郡主、林太傅一行抵达辽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