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密议”结束,皇上没令不许外传。
皇上虽没明言,但参加“密议”的众人都知道,林太傅自荐任东北总督,这事有八分准了。
林太傅现任吏部尚书,他若外任,这文臣之首的缺出来,谁会上去,众人心里难免有些思量。
承恩公到家,在书房坐了一回,便向后院见温夫人。
他到正院门口,便有江明越迎出来:“父亲。”
承恩公看着在短短两个月内,又沉稳内敛了不少的小儿子:“天冷了,你伤才好,别吹了风,进去罢。”
江明越:“儿子今日功课未完,这便要回去了。父亲请。”
承恩公知道他是有意避开,便不留他,只道:“你就去罢,不必等了。”
江明越便一揖,退出院外。
承恩公做父亲的看他行得远了,才慢慢踱至屋内,先不提朝堂政事:“越儿同你说什么了?”
温夫人歪在榻上,并不起身,手里拿着一封帖子,颇为发愁:“清熙郡主明日要来。”
承恩公在另一边榻上坐了,喝下一口热茶:“这门亲事再没得挑了,我看越儿也不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他自己又情愿。既要成事,也该咱们家主动些了。”
温夫人不答,揉了半日太阳穴。
承恩公看她的样子,诧异问:“怎么,越儿又不愿意了?还是因为澄儿……”
“和澄儿无关。”温夫人越发皱眉,“是……越儿
自己,说,不想让林姑娘为了‘报恩’才嫁他。”
承恩公听见,怔了好一会:“这,这……”
这危难之中舍命相救,有哪个女子会不动心?叫他一说,倒成了江家要挟恩相娶了?
他放下茶杯,一拍大腿:“你说他这个牛心左性,到底是像谁了?”
温夫人也正愁闷,闻言也没什么好声气:“儿子是我生的,老爷教的,我也不知道是像谁了。”
承恩公腹中暗自运气,把话拉回正路:“那他想怎么办?”
好好的婚事,相看了一年半,终于要成了,怎么又出差错?
温夫人也忍了烦躁,正经说:“他来找我说话,偏生门上送帖子进来,正叫他看见了。他想明日求清熙郡主,许他和林姑娘问个明白。若林姑娘真是为了报恩才选他……”
承恩公少见地没耐性,追着问:“他要怎样?”
温夫人实在没忍住,轻轻瞪他一眼:“还不是老爷上次说的,咱们家竟有些太势大了。父子不能同为尚书,老爷身上又不好,再过几年退下来,正好给明德腾个空儿。叫越儿记在心里。他说,他不比宁翰林才高,即便下一科得中,若落入三甲、外班,反坠了咱们家名声,所以宁愿多读几年书再下场,正好他晚几年出头。又说什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长了这么大,只有进学那年算是出过门,想趁这几年无事,出去走走,增长见识,也免去风言风语,
让林姑娘能安心择婿。”
承恩公:“……这么大一篇话,都是他说的?”
温夫人:“我没得费劲编瞎话,有什么好处?”
承恩公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内踱步:“他这些话的道理倒都不错,可这般费神费力,只为了一个林姑娘,如此痴心……”
温夫人寻着机会,便把方才的话还回去:“咱们家竟能出一个痴情种子,也不知是随谁了。”
承恩公被噎住:“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念?”
他是在她怀明德的时候……没忍住,收用了她的陪嫁丫头,可也是先问过她愿意的。
从那之后,他也只守着她们两个,再没纳过新人。
四十来年的事了,人都没了十年了,她怎么还没忘呢?
温夫人笑笑:“老爷见了我到如今不忘,就该明白男子痴情才是好事,少了多少是非。”
见承恩公没话了,她不再说这个,问:“越儿的话,老爷怎么想?”
承恩公半日道:“清熙郡主不拘一格,他真要问,反会合了郡主的心意。”
林姑娘小女孩儿的心思怎么样,他拿不准。但林姑娘既视郡主如亲母,郡主喜欢越儿,林姑娘会不听郡主的?
越儿这样的好孩子,满京里也没几个了。
温夫人一叹:“那,若婚事不成,还真要放他出去几年?”
林姑娘要重挑婚事,他不挑了?
承恩公坐了回去:“这倒不必。”他将今日紫宸殿内“密议”一说,“林大人外任必带家眷。两
家不在一处,亲事不成就不成了。”
林大人自请去东北苦寒之地任职,温夫人先是一惊,回过神来,更添担忧:“那若亲事成了,林姑娘跟了去,他也要去‘长见识’,怎么办?”
承恩公笑道:“那他爱去就去。和林大人学几年,也是他的福气。”
温夫人仍不展眉,神情不快。
承恩公问:“样样都说完了,还有什么犯难的?”
温夫人叹道:“老爷舍得磋磨儿子,我舍不得。”
“怎么叫‘磋磨’?”承恩公眉心一皱,“他一向主意正,也这么大了,是该出去走走。总留在京里,岂不成了‘井底之蛙’?连澄儿、辉哥儿几个,我都想寻机让他们出去几年,省得不知世事,娇养惯了,将来给家里惹出祸患。就是毅哥儿成了婚,不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