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青又求:“那姐姐快请大夫来。大夫来了,我就好了,大嫂子也好了。”
把宁安青放在炕上,宁安华教她:“大嫂子病得比青儿厉害,得大夫多来几次才能好呢。”
“可是……”宁安青抓住宁安华的胳
膊,“哥哥说,大夫来了好多次娘都没好……”
她抽噎着,鼻子一吸一吸,“大夫来了好多次了,大嫂子也没好,姐姐,大嫂子是不是……”
宁安华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她坐下,再次抱住妹妹,轻轻拍着妹妹一抖一抖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才笑说:“安硕不是和大表哥一起出去了吗?安硕总说大表哥厉害,是不是?他们出去找到好大夫,大嫂子一定就能好了。”
宁安青渐渐停了哭声。
宁安华给她抹掉眼泪:“好青儿,我这就让人请大夫来,大夫说你好了,玉儿就能来看你了。但是你得答应我,别和玉儿说刚才的话,让她也害怕伤心,好不好?”
宁安青用力点头。
把妹妹交给檀袖洗脸,宁安华出至东厢,唤人请大夫。
檀衣在旁悄声问:“姑娘,大夫是不是一起给舅奶奶也请一位?若只给二姑娘请……”
宁安华道:“不必了,上回陈大夫说三日后来,明天才是日子。大嫂子的病况也没变化,非要请倒生分了。”
檀衣便说起另一件事:“二姑娘的身子一直这样弱,是不是晚两年再上学的好?”
宁安华摇头:“贾先生是聪明人,来了这大半年,我看他对安硕极严,对玉儿倒不限功课多寡。青儿开蒙两年了,明年五岁,正该上学好生读两年书。贾先生看青儿身子也弱,自然也会松些的。”
檀衣笑道:“我就说,姑娘把二姑娘养
女儿似的养了这么大,怎么忍心二姑娘上学受苦?”
宁安华笑道:“这话可不许告诉青儿!哦——想是檀袖有话和我说,怎么她不张口,却让你来试探我?快叫她来,我得好好问问她!”
东小院里的欢笑声似乎把这一方天地里的寒冷都驱散了。
到了巳正,各处的人都来回话办事,院子里人来人往,更显热闹。
但这份热闹被隔绝在了正院外。
宁安华离开后,贾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时辰,却睁着眼睛没有半分睡意。
丫鬟们以为她睡了,和她同处一室,连呼吸声都不闻,生怕吵了她的清净。
所以,有人来了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子里突兀到让人皱眉。
但见到来的是谁,开门的丫鬟忙请她进来,又低声说:“姨娘,太太睡着呢。”
姨娘江氏点点头,才要往东屋去,卧房里又出来一个丫鬟,笑说:“果然是姨娘来了。太太请姨娘进去。”
从十岁起服侍了贾敏半辈子,江姨娘甚至比起自己更熟悉贾敏。
进了门,她先倒一碗茶,放在贾敏床边几上,又拿了漱盂放在脚踏上,服侍贾敏漱了口,又倒一杯新茶,服侍贾敏喝了,才拿靠枕垫在床头,小心扶贾敏坐了起来。
贾敏道:“让她们做这些就罢了。”
江姨娘道:“有我,用不着她们。”
她端走漱盂,交给丫头们倒了,让人在外守着,又洗了手过来,斜着身子在床边坐了,问:“太太,
表姑娘可答应了?”
贾敏笑道:“让你说着了,她没松口。”
江姨娘表情一凝,贾敏又道:“但不是没可能。”
看江姨娘松了眉头思索,贾敏笑问:“你猜中了不高兴,我说有可能,你又这个样。”
江姨娘哼了一声:“我不高兴,是哪有太太这样,人还没死呢,就琢磨起给丈夫娶新人的?可太太一向主意大,我知道我是劝不住,新太太是表姑娘,总比不知哪里来的人好。”
贾敏要说话,江姨娘赶在她之前说:“太太心里难受了?难受了就别想这事了,好好地养好了不好?后娘再尽心,到底也没有亲娘好啊。”
一只枯瘦苍白的手伸到了江姨娘面前。
贾敏笑道:“你看我这样,是还能好的?”
江姨娘怔了半日,握住这只手背过身,另一手捂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贾敏耐心等江姨娘哭完,努力递过去一张帕子。
江姨娘慢慢擦干了脸,说:“太太一病几个月,那两个又坐不住了。”
“太太定了主意选表姑娘,我也不多劝。”她看着贾敏憔悴不堪,瘦得快脱了形儿,却仍有几分年轻时无限风韵的面庞,“可人心难防,表姑娘现在好,谁知以后怎么样?不若留个后手,别叫表姑娘太顺遂了,也省得她将来得了意,就不把姐儿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