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息离去,帝望之背笑。】
想了想,史官觉得文学色彩似乎不太浓郁,毕竟唯有具有文学价值的史书才是好史书嘛。
于是他又添上了一笔。
【观帝女行,有惧意;观帝王色,有挪揄意。】
添油加醋完之后,
史官才默默点了点头。嗯,这样读起来就有情感色彩了,不错不错。
赵不息急匆匆走出咸阳殿,殿外还跟着她如今的随身小史官司马昌,咸阳殿内是不允许除了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之外的其他史官存在的,赵不息只能让司马昌先在外面等她。
“昌,你看看你,这副没精气神的样子!”赵不息看到司马昌的时候,司马昌正蔫蔫地站在太阳底下晒太阳,一副没有精气神的模样。
司马昌忧郁地叹了口气。
虽说他祖上也是史官,也到他祖父那一辈就已经转职成武将了,虽说他比较没用,没有混上将领位置,就只是靠着祖辈荫蔽谋了个少府小吏的职位,可也不代表他没有武将的资质就能有史官的资质啊。
若只是记话也就罢了,可十五公主非要要求他写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那样的史书。
孔子写的《春秋》也就是这个评价了吧。
这不是纯纯为难他吗?若不是赵不息给他的工资实在太高了,他早就想辞官了。
赵不息恨铁不成钢道:“你要焕发出你这个精气神来啊!你这么不上进,对得起你孙子的孙子吗?”
并不知道自己后人之中会出一个写出《史记》的司马迁的司马昌:“……”
他凭什么要对得起他孙子的孙子啊!
可没办法,拿了赵不息给他发的月俸就算被说几句也是应该的。
司马昌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是,臣一定焕
发出精气神来。”
“嗯,你先记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帝女不息献破匈奴之策于始皇帝,始皇帝笑而拍其肩,曰‘秦之麒麟也’。”赵不息掐头去尾,只留下了最开始的半截。
司马昌翻开自己的本子,掏出炭笔来记上。
赵不息不太满意:“你不能只按照我说的写啊,你得多加一点文学修饰,再加一点戏剧性转折,要体现我聪明智慧的性格,心怀天下的心胸知道吗?”
明明是一家人,怎么人家司马迁写的《史记》就充满了故事性和文学性呢。要是按照司马昌这么写,以后她怎么上课本让高中生全文背诵默写啊。
正好这时候赵不息余光看到了正从咸阳殿内出来的嬴政的史官,于是指着他说:“你看看人家,人家这个精气神,这个铁骨铮铮的史官模样,你好好跟人家学一学。”
因为刚刚编排完帝王父女而满脸得意的史官看到了赵不息指着他,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记录本。
“你多跟着人家学一学。”赵不息拍了拍司马昌的肩膀,“你得对得起我给你开的三倍月俸啊。”
而后赵不息就匆匆忙忙走了,留下司马昌和嬴政的史官二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司马昌开口弱弱问了一句:“仁兄,我亦史官,可否交流一下?”
史官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史官记录的东西只有史官能看,帝王都不能看,小史官平日里记下来的好东西只能和自己父母
分享,实在无聊,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遇上主动和自己搭话的同行。
“哎呀,是该交流一下,正好我下值了,仁兄可愿意到我家中和我深入交流一下。”小史官摇头晃脑,“咱们写史书的,不单单只要写当事人的言行,最重要的是要将他们的言行加工一下,把历史当作故事来写。”
三个时辰后。
小史官一只手捏着酒盏,另一只手翻着自己记下的史书,醉醺醺指着自己的记录:“你看这一节,十五公主不息绕柱走,帝王提剑追之,这可是我……”
“啊!”司马昌也是一身酒气,醉眼朦胧的,听到小史官的话顿时精神了起来,瞪大了两只眼睛趴到了桌案上。
看了一会,司马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兄长果然大才,这句‘帝提剑,逐公主,公主乃遁’写的绝妙!”司马昌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伸出大拇指称赞着史官。
忽然,司马昌脑中灵光一闪,提议:“依愚弟之见,这一段描写只有动作语言,属实不够精确,应当再加上神情描写和心中的想法描写才对。”
史官一拍脑袋:“贤弟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是我离的太远,没有看到公主和陛下的脸色,恐怕不好写。还有陛下的心思,隔~陛下的心思没人能猜得到,写不了啊。”史官脸色又遗憾了起来,打了个酒嗝,挥挥手。
司马昌大笑:“害,咱们虽然看不清猜不
到,但是咱们可以自己猜测嘛……那孔子写《春秋》,他也没有当面见过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啊,他写郑伯克段于鄢,还写了郑庄公和他母亲的谈话呢,难道他亲耳听到过郑庄公和他母亲的私语吗?”
“嗝~”
司马昌也打了个酒嗝,脸色通红,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灵感。
“写史书,就应该加亿点点修饰嘛!”
司马昌挥笔直接在白纸上增添:“加一点,公主不息乱而走,未见脚下,摔之,表现公主不息的慌乱,帝怒发冲冠,发带断,表现陛下的怒气……”
三条街外的公主府和九里外的咸阳殿中,嬴政和赵不息双双打了个喷嚏。